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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德伏匐地上,自称下臣,伏惟叩首,将诏书送上。
高台蒲团之上,袁术摩挲着手中诏书,眸光晦明莫测。
随着那一声声:【匡天下之仲辅,济万民之能臣】等以正汉王忠贞之语,被宣诸殿上。
侍卫之臣,与有荣焉,皆感天子对汉王的仰仗。
然而也就在诏书被宣读完的一刻,袁术指间捻着诏书一角,将之举于烛火之上。
随着火星蔓延煊腾,燃炽此诏,伏德叩首无地,眼前仿佛已见到整座大汉天下,都将如眼前这诏书一般。
随着汉王抬手,将九州点燃,使四海沸腾。
“汉王何至于此?
天子是信重仰仗您的,接下此诏,您便是朝廷承认,四海皆准的大汉忠良!
将来为朝廷讨逆,举大义诛暴,诸侯敢有不臣者,皆背大义而逆叛。
何兴一时之怒,而动社稷之主,使神器失衡,祸乱四野?
此万民之祸,乱世之根也!”
然而面对他泪流满面的以头抢地,袁术只冷冷看他一眼。
“此伪诏也!
曹贼矫诏以代天命,窃以为授予大义,假以名利,便能让朕,让朕的汉国,与他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他说着,将指间最后一点火星捻作尘埃,撒于案前。
他的话语,如王宣诏,掷地有声。
“可他错了!
现今之朝堂,已为曹贼窃政,当今之龙椅,更是空悬无人。
天子囚于宫室,汉臣血洒长街,百姓哀哭无地,中原十室九空!
累累白骨,积销于野,昭昭恶行,响彻大江!
这天子的哭声,这苍生的悲鸣,这煌煌炎汉四百载临终的哀告!
国舅!
伏卿!!!
汝是要朕为这一纸空文,视而不见?
假忠臣之名,授大义之柄,许通商之利,就想让朕承认这朝廷伪诏,洛阳伪朝!
曹孟德,当朕三岁小儿乎?”
他在冷冷发笑,平天冠下隐现的眸光,看的人不寒而栗。
“朕,乃大汉忠良!
何需汝这伪朝伪诏承认?
天下九州,苍生万民,实所共鉴!
有刘氏四王与朕歃血,有诸王议会为朕正名,这天下奇才,半数为朕家臣故旧,普天皇土,自有大儒为朕辨经!”
那云遮雾绕之中,如孽龙垂眸,他盯着伏德,意味深长的笑了。
“朕佩玉玺,着龙服,履三州,治万民。
此扶汉之行,匡国之举,如天行日月,大道昭彰。
伏卿,以为然否?”
伏德:“.”
伏德默然无语,不敢发一言,只将头埋在地上,眼神都不敢抬望直视。
似乎是对他这装聋作哑的行径,颇感无趣。
汉王执杵,轻敲铜磬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只余音袅袅,有一言传至伏德耳畔,如惊雷乍响,振聋发聩。
王曰:
“回去告诉朝廷。
朕.要北上了。”
伏德脸色煞白,惊惧踉跄,幸有曹安民搀扶,这才缓步走出王殿。
出了寿春宫,站在一环大街上,伏德才骤觉身上衣襟早已湿透。
回想这与汉王的一面,他只感俯仰天地,茫然无措。
今时之汉王,已比当初他为天子来讨要玉玺之时,那个奉金银,烹人糜,威胁自己再要多言,便举三十万大军北上归还玉玺的袁公,可怖多了。
今时今日的他,已不再需要用金银以奉迎,恃兵力相威胁。
他只端坐王座之上,自己便要以下邦小臣的礼节,阿谀奉迎。
而他一句:【朕,要北上了。】
更比任何威胁言语,令人为之胆寒。
只怕这五个字带回洛阳,上至曹公,下至群臣,无有不坐立难安,辗转反侧!
可这短短五个字,背后却是自大江至大河,中原内外,烽烟四起,血流漂橹之景。
也就在他怔怔然行走在街上,茫然不知归处之时,耳闻货郎叫卖之声。
“包子,新鲜出炉的汉王包,正月大酬宾,一个三钱,三个十钱!”
伏德:“???”
你这卖的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见他驻足停步,货郎还以为他要买,忙上来为之推销。
“先生外地来的吧?
您指定没吃过包子?这可是汉王亲授【太平食经】上所书之新制吃法”
“《太平食经》?汉王还写这个?”
“那可不!食经第一页,汉王亲笔所书:民以食为天。
是故在《太平开物》之后,又授天书《食经》一卷。”
“民以食为天?此郦食其劝太祖高皇帝言:【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
伏德讶然,他没想到从汉国一个货郎小民口中,都能听闻经义典故相关之语。
出于好奇之下,他买下一个包子尝了尝,味甚美。
而当他将视线从内心彷徨,从中原烽烟,从汉王北上,从天子社稷之中抽离,抬头而望。
举目长街之上,货铺林立,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有趁着冬日,凿冰为刨,所制之冰粥,冻得他口寒齿冷;
有置锅于前,随煮随食之火锅,辣的他口烫舌红,忙买了一碗冰粥;
更有糖葫芦、豆腐脑、瓜果蜜饯,琳琅满目。
伏德一路食人间百味,看此街热闹非常,百姓喜笑颜开,忽感热泪而盈眶。
遥望昔年之洛阳,也如今日之寿春一般热闹,人流络绎不绝,百姓以天子脚下为荣,瞧不起外来之人。
而他今日之经历见闻,比昔日之洛阳尤胜。
反观眼下的洛阳还剩下了什么呢?
是那被烧毁了一遍又一遍的巍巍宫墙?
还是遍洒忠直血,至今犹未干的长街?
亦或是入目萧条,甲士巡猎警戒,而百姓十室九空的城郭?
“奈何?奈何!!!
此天命更易,人力孰可违耶?”
伏德徒呼奈何,落寞而去。
他要和曹安民采购寿春奇货,并将汉王欲北上的消息,带回洛阳。
伏德走后,王殿之中,袁术正自思谋北上之事,忽闻侍者传喜曰:
“王上!大喜!大喜啊!!!
大乔夫人有喜了。”
“好!
此大功也,可升贵妃!”
袁术说着,也忙起身离殿,往后宫而去。
不久之后,徐州。
“汉王使至!”
惊闻汉王来使,吕布忙携陈宫出迎。
只见车马连绵而来,吕布迎上那为首使臣相见。
“蒋先生,来就来嘛。
吾与汉王姻亲之盟,何必送此厚礼?”
蒋干周到还礼,笑谓之曰:
“吕将军误会,此皆空车也。
王曰:【既有姻亲之盟,何不以礼来贺?】”
他面上带笑,语气渐冷。
“汉王让干来问将军一句:
【奉先,何故变心?
若未变心,称王大典之时,怎不见携礼来贺?】”
吕布闻言,脸色陡然一沉。
什么意思?派个使节,带着几百辆空车过来?
袁公路!你什么意思???
安敢辱我?
眼看吕布就要发作,此时身为汉王使臣,高高在上的蒋干,只冷冷发笑。
“吕将军,慎言啊!
我家汉王说了,若是将军不愿做他的姻亲,那可就是他的仇寇了。
将军也不想下次来的不是我,而是百万带甲之士吧?”
此言一出,吕布刚要发作的话语,愣是被堵在喉头,竟不能言。
回想自己半生往事,先拜丁原,后拜董卓,又跟从刘备。
哪一次不是先忍一时之气,其后再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
目下汉王势大,且先郁郁居他人下。
吕布遂陪着笑,谓之曰:
“布与汉王姻亲之好,蒋先生何说此生分之言?
至于这些大车
先生今日初至,风尘仆仆,且先入城接风,正事来日再说。”
蒋干满意颔首,称布曰:“善。”
酒宴散后,陈宫入见。
吕布面上再无半分笑意,气的将酒盏置于地上。
“携数百空车出使,连那蒋子翼,都敢轻视于我。
真真岂有此理?
袁公路欺人太甚,布安肯坐而待毙?”
他说着一双凶戾的眸子抬起,望向进来的陈宫。
“公台!
现今袁术已然称王,朝廷又是什么意思?
曹孟德何时引兵南下?可派人与之联络,言说其兵临豫州之日,布出兵响应之时。”
然而对此,陈宫的回应,却是无奈苦笑。
“将军,朝廷不会出兵了。
最新传来的情报,伏皇后之兄伏德,携天子诏至淮南。
入见之时,口称朝廷为下邦,敬尊汉王为上国。
天子诏称汉王为大汉忠良,谓之:匡天下之仲辅,济万民之能臣!”
“什么?”
吕布闻言,骇然失色。
“曹孟德他疯了吗?
他袁公路能是大汉忠良?
天下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当世诸侯之中,就数他最是僭越无道,欺君罔上!
今日称王,明日称帝,其尽取天下之心,术然若揭。
这也能是大汉忠良?”
“他没疯。”
陈宫摇头而叹,“正是因他现在不能南下,也不敢南下。
所以唯有诏汉王为忠良,许王位为天子所封,才能安天下之心。
否则若再斥汉王为反贼,必得出兵来剿,倘若剿之不成,兵败而归,则天下易主,只在顷刻。”
他说着忙劝吕布曰:
“将军且先忍一时之气,再从长计议。
天子诏命汉王,先灭将军与袁绍、刘璋、马腾之流,再匡天下。
此之谓抱薪救火,以稳汉王。
所幸以汉王之谋,轻易识破此计,当场烧了诏书,未有兵进徐州之意。
可在此之后,汉王便遣蒋干为使至,其意不言自明。
那封先讨将军等诸侯,一匡天下的诏书,汉王可以烧了,自然也能假传国玉玺再写一份。
将军切莫在此时意气用事,作那曹操的身前盾,为徐州招致祸事。”
“什么?
曹贼安敢如此?
枉我与他为盟,约共进退,以保基业。
他竟不惜伏低做小,示弱于袁,欲以我为盾,替他挡住汉王兵锋?”
吕布又是恼怒,又是气愤,全然没觉得自己先前也想让曹操南下,吸引袁术火力,有什么不对。
他皱眉微蹙,似是灵光乍现,想到些什么。
“这么说来,朝堂虚弱疲软之势已现。
今袁术称王,不仅不发兵征讨,反而还为之正名。
那布若称王,曹操更会发天子诏,嘉许之,以安我心。
否则布彻底倒向淮南,其必坐蜡。”
吕布越说眼神越亮,“此正布称王之时,千载难逢之机也!”
“啊?将军.”
眼看吕布没说两句,怎么又想到自己称王去了?
陈宫刚要开口相劝,却遭吕布打断。
“公台,勿忧。
布亦非无谋之人。
既然这蒋干带来之车马,将之装满,以贺汉王,来避免战事,已成定局。
那么何不让这份贺礼发挥更大的价值?
今布当称齐王,将车马数百之礼,朝供汉国,以臣下邦。
布就不信,他袁公路还能发兵攻打自家属国不成?
近闻其已有北上之意,而朝廷虽疲软,洛阳之外犹有雄关八座,足以同他僵持靡耗。
届时无论孰胜孰败,布只行拨乱反正之事,如先前取玄德之徐州般,讨些渔利便是。”
陈宫:“.”
他面上苦涩之意更甚,幽幽一声长叹。
“将军既有定计,何用宫之为谋?”
“公台戏言。
布能有今日,皆赖公台之谋,今称齐王之事,还需仰仗公台操办称王大典。
更需汝为布于曹、袁之间左右逢源,以成大业!”
陈宫本欲拱手而去,不想却被吕布起身紧紧相握。
他一儒雅文生,如何挣脱吕布钳制,只得在吕布的声声催促之中,无奈帮他把所谓的称王之策,尽量完善。
幽州。
随着一艘艘上书【替天行道】的大船于海平面上浮现,满载而来的甘宁、蒋钦指挥士卒,操纵大船缓缓靠岸。
岸边早有大军接应,军旗上书一个【赵】字。
眼看大船之上,不断有人下船卸货,赵云忙拍马而来。
“蒋大哥,好久不见。
这次又是收获颇丰?看来即便没有云的帮助,你也足以纵横海上。”
“子龙!”
看见久违的赵云,蒋钦自也满脸喜色,忙要将身边之人给他引荐。
“子龙,你猜这是谁来了?他和你之关系,可是亲如一家,按理来讲,你还得称他一声.”
“需得称宁一声:父亲!
某家不才,正是鬼公将军张角~”
没等蒋钦把【义弟】二字说出,甘宁便爽朗大笑着抢声开口。
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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