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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男人,纵然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他同时也是另一个家庭的支柱,是茯苓和上官九泽敬重的父亲。
他的离去,将会给那个她并不喜欢、却也无法否认存在的家庭,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她的恨意是真的,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忍,似乎也是真的。
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在她心中疯狂拉扯,让她陷入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迷茫。
她该怎么办?
陆逸然感受到她逐渐平复下来的颤抖,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用沉稳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告诉她:
无论她最终做出何种选择,他都会在这里。
漫长的沉默之后,慕南嫣终于极其缓慢地从他怀中抬起头。
她的眼圈依旧泛红,但眼中的混乱和挣扎已经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染着痛楚却异常清晰的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不再犹豫:
“我救。”
陆逸然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回应,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慕南嫣目光越过陆逸然,仿佛看向某个虚空之处,语气复杂却又带着一丝坚决的重复道:
“我救他,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更不是因为我原谅了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我只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恰当的词语,
“我只是无法让自己变成另一个见死不救的加害者。我经历过太多冰冷和绝望,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她的选择,并非出于对父爱的渴望或对血缘的妥协,而是出于一种历经磨难后反而愈发纯粹的悲悯,以及对自身底线的一种坚守。
她不愿让过去的恩怨,扭曲自己此刻的善良。
她轻声补充道,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而且,茯苓和九泽……他们不该失去父亲。”
至少,不该以这种方式失去。
陆逸然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眼中那抹染着痛楚却异常清亮的坚定光芒。
他没有试图劝说或分析,只是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沉声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想清楚了吗?一旦决定,就没有回头路了,这个过程可能会很辛苦。”
慕南嫣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缓缓地、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想清楚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开迷雾后的沉静力量,
“我不是为他,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对得起妈妈教我的善良,对得起我自己的心。”
她选择将过往的恩怨暂时搁置,不是为了宽恕谁,而是为了不让自己被仇恨吞噬,不让自己变成自己曾经厌恶的那种冷漠的人。
陆逸然明白了。
他看到了她挣扎后的蜕变,那份善良并未因苦难而泯灭,反而在淬炼后变得更加坚韧和通透。
他尊重她的选择,无论是之前那个出于人道主义的决定,还是此刻这个历经内心风暴后更为复杂的决定。
他握紧她的手,语气是全然的支持:
“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会一直陪着你。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保护欲:
“但是,南嫣,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上官家。在捐献完成之前,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和上官贺的真实关系。”
慕南嫣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一旦上官家,特别是宋雅君知晓真相,局面将会变得无比复杂,甚至可能横生枝节,影响救治。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平静的环境来完成这件事。
“我明白。”
她轻声应道。
就在这时,辰辰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打破了客厅里沉重的气氛。
那纯净无邪的笑声,像一道阳光穿透阴霾,提醒着他们生活中依然存在的简单美好。
慕南嫣深吸一口气,仿佛从那笑声中汲取了力量。
她转头看向陆逸然,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疲惫,却努力扬起一个淡淡的、释然的笑容:
“这件事,等一切都结束后再说吧。”
慕南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眼神悠远而复杂。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茯苓和上官九泽是无辜的。
他们和她一样,都是上一代人恩怨纠葛中的被动承受者,甚至可能对真相一无所知。
将对他们父亲的怨气转移到他们身上,是毫无道理且不公平的。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心中的疑问和愤懑会就此消失。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清晰、坚定——她必须救活上官贺。
不仅仅是为了茯苓和上官九泽不失怙恃,更是为了她自己。
她要他好起来。
她要他清醒地、面对面地,给她一个答案。
她要亲口问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的母亲?既然有了开始,为何又轻易放手,让母亲独自承受一切,让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蒙上阴影?
她甚至冷静而残酷地推算出了一个更让她心寒的事实。
她比上官九泽年长。
这意味着,上官贺极有可能是在与她母亲相遇、甚至可能正是在母亲怀上她之后不久,就转身娶了宋雅君,建立了新的家庭,拥有了名正言顺的子女。
这个推测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深扎在她心上。
这不仅仅是不负责任,更像是一种背叛。
这些盘踞心头二十多年的疑问和伤痛,需要有一个了结。
而能够给她答案的人,只有上官贺。
所以,他必须活着。
只有他活着,清醒过来,那段被时光掩埋的过往才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她才能真正地面对过去,然后决定如何走向未来。
慕南嫣缓缓转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陆逸然身上,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明天早上,我想去一趟医院。”
她想要再去看看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尽管心中百感交集——有怨,有惑,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牵挂,但无论如何,那个生命垂危的人,是她的生父。
这个无法改变的血缘事实,让她无法真正置之度外。
此外,她还想去找医生了解一下,看看什么时候进行移植手术。
陆逸然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颔首,声音沉稳而可靠:
“好,我明天上午把时间空出来,陪你一起去。”
————
第二天清晨,慕南嫣和陆逸然便来到了医院。
他们轻车熟路地穿过安静的走廊,再次站在了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前。
无菌病房内,上官贺依旧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
此刻他是清醒的,正半靠着枕头,眼神略显空洞地望着某处。
慕南嫣静静地站在窗外,目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第一次如此专注、如此毫无遮挡地凝视着里面的那个男人。
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没有了之前出于礼貌的浅笑,也没有了面对病患时的单纯同情,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审视的平静。
或许是因为血缘间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应,病床上的上官贺似乎察觉到了这道与众不同的目光。
他有些迟缓地、下意识地转过头,朝着窗外的方向望来。
刹那间,两人的目光穿透玻璃,在空中相遇,直直地撞在一起。
上官贺虚弱的神情微微一怔。
他混沌的思维费力地运转着,隐约觉得这次慕南嫣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
之前几次,这个女孩站在窗外时,脸上总是带着温和而鼓励的浅笑,那是一种对陌生长者的善意。
而此刻,她只是那样沉静地注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像深潭般波澜不惊。
这异常平静的凝视,反而让上官贺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和困惑。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地眨了眨眼,依旧隔着玻璃,与窗外那个神情莫测的女孩无声地对视着。
一道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也隔开了二十多年的时光与未曾言明的血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略显惊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慌乱的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
慕南嫣和陆逸然闻声同时转头,看见宋雅君正站在几步开外,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显然是来给上官贺送餐的。
这是慕南嫣多次来访后,第一次在医院与她碰面。
之前听上官九泽说她病倒了,如今看来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往日的精气神,那份惯有的盛气凌人和凌厉气势消散殆尽,眉眼间带着疲惫与憔悴,气势弱了不止几分。
陆逸然闻言,眉头下意识蹙起,语气微冷:
“上官夫人这话,是不欢迎我们?”
宋雅君被陆逸然话中的冷意刺得一怔,连忙摆手解释,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没有没有!陆总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早过来。”
她的目光转向慕南嫣,眼神复杂,里面掺杂着过往的尴尬、局促,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切的感激:
“我……我还得谢谢慕小姐,谢谢你不计前嫌,愿意救我丈夫。”
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艰难,却异常清晰。
慕南嫣完全没料到会从宋雅君口中听到感谢。
看着她为了上官贺而对自己放下身段、甚至流露出恳切的模样,慕南嫣心中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涌起一股极其酸涩讽刺的反感。
他们夫妻感情可真好啊。
好到能让这个曾经恨不得她消失的女人,此刻能为了丈夫向她这个“眼中钉”低头道谢。
那她的母亲呢?那个被遗忘、孤独离去的女人,又算什么?
一股尖锐的痛楚和愤怒猛地窜上心头。
慕南嫣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目光冰寒地扫过宋雅君,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救他,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不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跟我道谢。”
说完,她不再给宋雅君任何开口的机会,挽住陆逸然的手臂,决绝地转身离去,将她连同她那份令人窒息的感激,彻底抛在身后。
宋雅君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提着保温桶,僵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复杂难言。
慕南嫣并未带着陆逸然直接离开医院,而是转身朝着主治医生李教授的办公室走去。
当李教授看到推门而入的两人时,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惊讶,连忙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恭敬地招呼道:
“陆总,慕小姐。”
他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到访。
慕南嫣看向李教授,客气而直接地说明了来意:
“李教授,打扰了。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详细了解一下,上官先生的手术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进行?”
李教授闻言,立刻专业且详尽地解释道:
“上官先生目前还处于关键的化疗阶段。这个阶段的目标,是要彻底清除他体内残存的、病变的整个造血系统和免疫系统,为后续的移植做好准备。”
“您可以理解为,需要先‘破’才能‘立’——将原有的、被癌细胞侵蚀的‘土壤’完全清除干净,然后才能像‘播种’一样,输入您提供的健康的造血干细胞,让它们在他的体内‘生根发芽’,重新长出一个全新的、健康的、没有癌细胞的造血和免疫系统。只有这样,上官先生才有可能彻底痊愈。”
他顿了顿,语气稍显乐观地补充道:
“不过请您放心,目前上官先生对化疗的反应还是挺不错的,身体指标正在向预期的方向发展。如果一切顺利,大概再进行一个周期的巩固化疗,就能达到进行移植手术的最佳窗口期。”
慕南嫣认真听着,随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到了手术的时候,具体需要我做什么?过程会很复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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