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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 第228章 钱家在欢庆,农村有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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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繁忙的工作中,时间从三月转入四月。

    四月初,海滨市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了,傍晚海风吹拂,只有一点未褪尽的寒冬冷峭,更多的是春天的温润。

    再过几天的四月四号就是清明节,钱进觉得气候也该暖和起来了。

    不过去年冬天没怎么下雪也没往年冷,就像前两天海滨市还下雨了。

    其实往年海滨市三月份还会下雪,毕竟这是中原地区著名的雪窝子。

    摩托车轰鸣,泰山路上的居民听到后便知道,这是劳动突击队总队长回来了。

    现在钱进在泰山路面子很足,毕竟他多次登上报纸,市里省里乃至国家级的表彰大会都有参加,已经是当地不折不扣的红人。

    另外他手里握着泰山路劳动突击队这杆大旗,能耐大、能量足,所以不少人特意在路边等着他跟他打个招呼。

    钱进熟知这事,所以进入泰山路后便减缓车速,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就点头回应。

    摩托车驶入干部楼,还没有上楼便有一股浓郁的炖煮肉香便霸道地撞进他的鼻腔。

    他嗅了嗅。

    嗯,是谁家在炖鸡。

    这年头做饭的香味非常充裕,干部楼封闭性强加上家家户户都有独立厨房还好说,像是在之前的筒子楼里大家用公共灶做饭,真是一家做饭全楼香。

    他爬楼往上走,香味越发浓郁,而且鸡肉香味里还混着一种山野特有的菌子鲜气。

    这样他就知道了,这是他家在做饭。

    “嗬!二姐这又是鼓捣啥东北硬菜呢?香飘十里了都!”钱进推开门就笑着喊了一嗓子,随手把公文包放在门厅的五斗橱上。

    他们家家大业大,可如今社会整体生产力在那里摆着,领导家也没余粮。

    平日里他们家里每顿饭一般是一个荤菜,然后布置几样素菜。

    不过有红星刘家生产队的关系,他家平日里总能在饭桌上加点海鲜。

    今天晚上显然有炖鸡这道菜,这算是他家里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次的硬菜。

    客厅里没人,只有一台三洋半导体收音机咿咿呀呀放着李谷一的《乡恋》。

    厨房里锅铲交响,热气蒸腾。

    钱夕听到声音探出头来,两手一甩,在身前蓝布围裙上擦了擦:“老四回来啦?快瞅瞅,你三哥今儿个可露了大脸了!”

    钱进一愣:“哟,三哥也回来了?这不容易啊,他比我还神龙见首不见尾。”

    钱夕拉开窗户冲下头吆喝。

    钱烈回来了但没在家里,他在外面看孩子,带着儿子女儿玩耍。

    听到二姐的大嗓门,钱烈率先回来。

    他穿着养鸡场标志性的蓝色工装,脸上少见的带上了一层明亮的喜气。

    看到钱进他搓着粗糙的大手说:“二姐都跟你说了?”

    钱夕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老三你赶紧的、赶紧的,把你露脸的事跟你四兄弟说说,让他为你高兴高兴。”

    钱进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还卖关子呢?”

    “我这些日子一直研究鸡饲料配方问题,取得了一点成绩,然后我们场长挺高兴的,他看得起我,让我当了技术主管,而且以后场里重点饲养项目洛克鸡归我管……”钱烈说着露出笑容。

    “哎呀我的三哥!”钱进一步上前,用力拍在钱烈厚实的肩膀上,力道大到钱烈身子都晃了晃。

    “我就说嘛,难怪二姐在家里炖上小鸡了——小鸡炖蘑菇是吧?”

    钱进指向钱夕,但打心眼里还是为钱烈高兴。

    同时也为自己的谋划高兴。

    钱烈终于当干部了,这样距离他当场长更近一步了。

    他继续欣喜的说:“我就知道你能行,你在兽医、家禽家畜养殖方面能下功夫也有天赋。”

    “从技术员成了技术主管,这才几个月呀?你是立大功了!三哥,你们养殖场是国营大场,主管是当官了吧?”

    钱烈不好意思的笑:“当什么官?”

    “主管不得是股级干部?”钱进紧接着问。

    钱烈矜持的点点头。

    这个是事实。

    钱进下意识的击掌:“股级干部也是当官的,东北有句老话说的好,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当股长不当干部。”

    正高兴的钱夕闻言眨眨眼。

    啊?

    东北还有这么一句老话来着?

    她不在乎这个,只为拥有两个干部弟弟感到高兴:“反正咱老钱家祖坟冒青烟了!”

    看着姐姐弟弟如此为自己的成就高兴,钱烈心里又暖和又开心,少见的不再板着脸而是嘿嘿直笑:

    “啥祖坟冒烟,我这都得感谢咱家老四,活是他给找的,书是他给的,没有他给我弄来的那些讲技术、讲饲料学的书,没有魏大哥一趟趟跑过来帮我捣鼓那些数据,我这脑子里那点土法子,哪能琢磨出这新道道?”

    钱烈说得实在,并且感激地看向钱进。

    他打心眼里为自己能有这么个能耐十足的亲兄弟感到庆幸。

    “一家人说啥两家话!”钱进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你是我亲哥哎!大魏老师那也是实在亲戚,那是我亲大舅哥,哈哈!”

    “我们能给你帮上忙,都是高兴还来不及!”

    他吸了吸鼻子,小鸡炖蘑菇那霸道的香味愈发勾人:“正好,今天家里是有天大的喜事,咱们必须好好庆祝。”

    “二姐,今儿这顿可得整硬点。”

    “还用你说?”陈寿江的大嗓门从厨房炸了出来。

    他被三人的话给引了出来,在钱夕身后露脸笑:“今晚你们就吃吧,是我林场的老铁,从老林子里采来的正宗榛蘑、元蘑。”

    “这东西我不说吹牛皮,配上这小公鸡能香掉鼻子,本来你二姐还想清明再吃这个,今天老三有喜,嗯,咱必须整。”

    “正好你二姐开支了,她去市场买了俩小鸡儿回来,全给炖了蘑菇,今晚咱是管够的造。对了,今晚还有锅包肉,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现在大家伙肚子里没什么油水,不管孩子大人都是馋。

    钱烈忍不住问:“锅包肉是啥?”

    陈寿江冲他挤挤眼、歪歪嘴:“不用问,等会你下筷子吃就行了,保管你没吃过这好东西。”

    锅包肉在当下绝对是硬菜。

    肉、糖,这两样东西都是家家户户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东西。

    两口子出来热闹了一会,又回去忙活起来。

    钱进站在厨房门口看了看。

    钱夕正往咕嘟冒泡的大铁锅里下宽粉条子,陈寿江则把裹着水淀粉的里脊肉片滑进滚油锅里。

    只听‘刺啦’一声响。

    锅里瞬间腾起浓烈的白气,飘出来叫人吞口水的香甜。

    钱程最后一个下班,魏清欢和魏雄图则去培训学校监工来着。

    他们前后脚回来,钱夕便从窗口往外喊:“吃肉了,吃肉了!”

    餐厅的大圆桌已经被摆得满满当当。

    中央是那口沉甸甸的搪瓷盆,金黄油亮的小鸡块沉浮在浓稠油润的酱色汤汁里,吸饱了汤汁的粉条晶莹剔透,干缩的山蘑吸足了肉汁,重新舒展出肥厚的姿态。

    旁边是一大盘子的锅包肉。

    肉片裹着面糊炸得金黄酥脆,上面浇着糖醋芡汁,晶莹透亮,好不漂亮。

    另外上面还点缀着细细的姜丝葱丝和胡萝卜丝,钱进前世吃过这东西,但不记得还用什么胡萝卜丝这些东西作点缀。

    另外还有一大盘油汪汪的干椒炒干豆腐,红黄相间,热气腾腾。

    陈寿江颇感遗憾:“这家伙干豆腐皮用青椒来炒最好不过了,青椒鲜啊。但是现在这时节没地方找青椒,那咱有干辣椒也成,味儿不一样了,更香,嘿嘿!”

    钱进给魏清欢递上毛巾擦脸:“姐夫你放心,明年的这时候,咱家里准有青椒吃。”

    “别说青椒,什么黄瓜西红柿茄子芸豆,都能吃上!”

    陈寿江跟他去过好几次西坪生产大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马红霞不知道,一边放碗筷一边说:“那可不行,这冬末春初的正是缺菜的时候,哪有这水灵菜?”

    “不过现在地里该长出荠菜来了,要是我能去农村就好了,去地里挖荠菜,准能挖出不少。”

    钱夕闻言摇摇头:“嫂子,够呛,今年野菜长的很不好,别说野菜了,连越冬的麦子都不好。”

    “怎么了?”钱进问。

    钱夕随口说:“我不清楚,好像是碰上虫灾了,我也是听刚回城的知青提了一下。”

    钱程得知了三弟的升职,同样非常兴奋:“那让老三再去立功,老三你赶着你们的鸡去地里吃虫子……”

    这是玩笑话,大家笑起来。

    钱夕又去厨房端出来一大碗拌得五颜六色的大拉皮。

    白菜心切丝、胡萝卜丝、摊得极薄的鸡蛋皮丝,连同大拉皮一起堆得小山似的,上面淋着厚厚的芝麻酱、蒜泥,还放上了一点炸肉丝。

    钱进很吃惊:“嘿,姐夫,你老铁还给你邮寄了拉皮呢?”

    “农贸市场今天恰好有这东西,这哪能邮寄?”钱夕笑着解释。

    “都坐下坐下,准备开造!”陈寿江端上最后一盘菜,招呼众人落座。

    孩童们一看满桌美食,嗷嗷叫着跑去洗手。

    钱进招呼众人开动:“不等孩子,他们全是垃圾桶,张开嘴恨不得连盘子都吃进去,咱们先吃,要不然待会咱们就吃不上了。”

    魏清欢给他们倒酒。

    钱进先夹起一块锅包肉放到她碗里。

    这锅包肉炸的不错。

    他自己也吃了一口,牙齿一碰,“咔嚓”一声脆响,这感觉顿时来了。

    外层的焦壳被咬碎,里面包裹的里脊肉却还保持着滚烫柔嫩。

    滚热的酸甜汁在口中爆开,裹着肉香,带给人纯粹的美食好滋味。

    钱进忍不住“唔”了一声,连连点头:“姐夫,没想到年还有这手艺呢。”

    陈寿江得意洋洋的说:“闹呢,兄弟,我咋追上你二姐的?就靠给她做饭吃。”

    钱夕说道:“这次你姐夫没吹牛,刚去林场那会我饮食不习惯,你姐夫变着花样哄我,我还以为这是照顾知青战友……”

    “实际上是照顾媳妇。”钱程随口来了一句,陡然意识到说错话了。

    马红霞冲他后背两巴掌:“你不要脸了?瞎说啥呢?还有娃娃呢!”

    钱程尴尬不已:“我、我太高兴了,瞎说了一句。”

    钱进觉得这话没什么:“我大哥说的是事实,我姐夫当时肯定看好我二姐了,故意去献殷勤呢。”

    陈寿江嘿嘿笑:“这绝对骗不过咱们爷们,我确实一眼相中你二姐了。”

    魏雄图吃了块鸡肉,也忍不住点头:“还别说,老陈你这手艺确实可以,这个鸡肉炖的国营饭店的师傅都得靠边站!”

    “那可不,这个我不扒瞎。”陈寿江得意地呷了一口本地散装白酒,“俺东北爷们都有一手,家里过年过节来客人了,得靠大老爷们下厨镇场子呢。”

    钱进说道:“那你这一手给我好好教几个人,我回头要带队干饭店,正好弄个东北菜。”

    陈寿江听了这话起了兴趣:“那你去哪里弄食材?比如说熊掌鹿胎、飞龙虎爪……”

    钱进摆手:“我可不搞这个,我只准备做小鸡炖蘑菇、酸菜炖猪肉这些杀猪菜。”

    “还得有鲶鱼炖茄子。”陈寿江饶有兴致的说,“这个我也擅长,俺那嘎达有句老话,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

    钱夕嘀咕一声:“咱东北老话这么多呢?”

    没人明白她怎么会来这么一句,只有钱进笑了起来。

    他伸筷夹起一块连着鸡皮的肉。

    这公鸡炖的着实不赖,鸡皮颤巍巍的,胶质丰厚,入口一抿即化,然后浓郁的油脂香气混合着菌子异香瞬间弥漫的满嘴都是。

    鸡肉软烂脱骨,肉丝里浸透了汤汁,非常可口。

    “尝尝俺那老林子里的山蘑,这在海滨市真吃不着。”陈寿江招呼众人下筷子。

    正经的老林子山蘑是好东西,有一股独特的山林气息,味道清香却醇厚。

    几个孩子抢着吃粉条,他们吸溜着裹满汤汁、滑溜溜的粉条,那是眉开眼笑。

    钱烈和赵晓红在滇南待的日子太久,习惯了辣口味。

    所以他们先对付干辣椒炒干豆腐。

    干豆腐薄而韧,吸足了猪油和辣椒的精华,咸香辣口,极其下饭。

    钱烈扒拉了一大口糙米饭,吃得额角冒汗:“好吃,二姐,这味儿真带劲。”

    “好吃就多吃,锅里还有。”钱夕看着弟弟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比自己吃着还满足。

    她又给钱进夹了一大筷子大拉皮。

    晶莹的粉皮拌着浓稠的芝麻酱、辛香的蒜泥,又有炸肉的猪油来调和,滋味很足。

    钱进示意魏清欢尝一尝,魏清欢摆摆手说她没什么胃口,不想吃芝麻酱这种腻的,她也吃起了炒干豆皮。

    陈建国见此赶紧往自己碗里扒拉大拉皮:“舅妈你不吃我可吃了啊。”

    “我也吃。”汤圆不甘示弱的开抢。

    然后,饭备竞赛就开始了……

    这下子连大人都顾不上说话了,赶紧下筷子。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响、咀嚼食物的满足叹息和偶尔被烫到的吸气声。

    那盆小鸡炖蘑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着,锅包肉也迅速消失了大半。

    钱程吃得兴起,看着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凑在一起,他更是满心欢喜。

    他解开中山装的风纪扣,感觉浑身暖和。

    这满桌的东北滋味太过瘾了,又浓烈又实在,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把他全身搞的热烘烘。

    两个弟弟在工作上的发展、兄弟姐妹间亲密无间的情谊、还有这越过越有奔头的日子,这一切可让他太满意了。

    他忍不住感慨一句:“下乡那会,打死我也不敢做这样的好梦!”

    饭吃得八分饱,节奏才稍稍慢下来。

    钱进喝掉杯子里的残酒后看向钱烈:“三哥,你这技术主管当上了,等你后头再把场里那些洋鸡养的也顺手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把你养鸡的经验往外传传?”

    钱烈不解地看着弟弟:“传什么?传给谁?场里那几个小年轻吗?你放心,我天天手把手教着呢,我从不藏私……”

    “不是,眼界放宽点嘛。”钱进冲他笑,“我那个培训学校的情况你不了解吧?等让大魏老师——不对,应该是魏校长,让魏校长给你讲讲。”

    魏清欢闻弦歌而知雅意,解释说:“好主意,三哥,我们的培训学校正缺有真本事、有实践经验的老师。”

    “你那套科学养鸡的法子,从饲料配比、温度控制到防疫流程还有治疗急病,这都是实打实的干货,比书本上那些空道理管用多了。”

    “如果你有时间,等红星刘家生产队那些学生来了,你去开个课吧?”

    钱烈听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去当老师?给一群学生娃讲课?”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粗糙的手、皲裂的指甲还有厚实的茧子,自己与讲台上老师的身份隔着千山万水吧:

    “老四、小魏老师,你们别拿你哥开涮了。”

    “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我这人,就会闷头干活,站讲台上去讲课?那不得让人笑掉大牙?我到时候怕是话都说不利索……”

    “三哥!”钱进打断他的话,对他满怀信心,“你这话可不对!”

    “闷头干出真本事,这确实是硬道理。你现在不擅长给人讲课,这也是个事实。”

    “可现在国家改革开放需要人才,你是技术人才,还可以成为管理人才。”

    “所以你觉得自己不擅长讲课,那你就去锻炼,不擅长跟人打交道,那你就学习,你必须得进步,因为国家对你有期望,期望你未来能统帅一个地区的养殖场!”

    钱烈:“啊?我?”

    魏雄图得知钱进要给学校引进老师,他也很积极:“老三,刚才你那话说的好,别人不了解你,我们不了解你?咱俩前些日子总在一起学习,我能不了解你?”

    “你肚子里有东西,这东西是能实打实给国家增产增收的,比啥花架子强多了。”

    “你要是话说不利索那怕啥?你不用管,就讲你怎么喂鸡,怎么配饲料,怎么发现鸡不对劲儿后再怎么针对性的治疗,这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学生就要学习这个。”

    他目光灼灼,忍不住站了起来:

    “钱主任说的对,咱国家现在缺的就是你这样懂技术、能动手的人才。”

    “你已经会了,那你就要把你会的教出去,带出十个、百个像你这样的技术骨干,我认为这又是一项真本事,对于社会对于国家来说,这贡献比你一个人在养鸡场大得多!”

    其他人也劝说起了。

    来自亲人的一句句话语像一把把重锤,一下下的敲在钱烈心上。

    他慢慢皱起眉头,脸上惯有的那种被生活磨砺出的木讷开始消失。

    一种全新的期待在心里生了出来,却又被巨大的不自信和茫然迅速覆盖。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想说话最后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我……”

    “哎呀,老三,你怕啥!”钱夕看不下去了。

    她在东北下乡多年,性子上已经算是半个东北虎娘们了:

    “老四和大魏老师这话在理,你那本事,是金子,埋在鸡粪堆里可惜了。”

    “教学生上课那咋了?谁天生就会吗?谁还不是从不会到会?我看行!准行!”

    她说着,又夹了一大块连着鸡皮的肉放到钱烈碗里:“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劲头琢磨这事。”

    汤圆弱弱的说:“二姑,我也想琢磨事。”

    “好,小汤圆要好好琢磨好好学习,以后去你爹的学校当老师吭。”钱夕眉开眼笑给她挑了仅剩的一块鸡腿肉。

    陈建国见此激动的站起来:“妈我……”

    “你坐下!”钱夕横眉怒目,金刚临世。

    陈建国顿时垂头丧气:“我想尿尿!”

    “懒驴上磨屎尿多,赶紧去。”钱夕这么说着却把自己碗里舍不得吃的鸡翅膀给了儿子。

    陈建国咧嘴笑,抬起屁股往厕所跑。

    回来以后。

    碗里空空如也。

    他懵了:“我、我翅膀呢?”

    弟弟陈爱国露出个跟他刚才一样的咧嘴笑:“哥,你还长了翅膀啊?”

    这一笑露出嘴里有骨头。

    陈建国上去干脆利索的给弟弟一个大锁喉,直接将他从凳子上给拖了下来。

    陈爱国不哭不闹,咬着骨头翻身开打。

    魏清欢赶紧上去拉开两人,钱夕拦住她给众人使眼色,压低声音说:“快吃快吃,趁着他俩不在桌上赶紧把肉分一分。”

    两兄弟不约而同收手,但陈建国指着弟弟还在怒吼:“这事没完嗷,我告你,待会指定没你好果汁吃!”

    陈爱国也怒吼:“你个虎逼玩意儿,你鸡翅是让爸吃了,跟我啥关系?”

    陈建国一愣,迅速反应过来:“父债子偿,谁让你是他儿子?别怪我下手太狠,怪你就怪他是你爹你是他崽!”

    钱进跟看WWE似的。

    这家伙还带剧情呢。

    收音机里,李谷一清亮的嗓音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

    那旋律悠扬婉转,丝丝缕缕,缠绕着饭桌上蒸腾的热气,缠绕着油亮的碗碟,缠绕着每一张心满意足、油光焕发的脸庞。

    白炽灯光下,盆里的小鸡炖蘑菇还剩着浅浅一层诱人的油汤,几块吸饱了精华的蘑菇和粉条沉在底下,已经快被一扫而空了。

    锅包肉则只剩了零星的几片焦脆边角,辣椒干豆腐和大拉皮的盘子也见了底。

    又是一个美好夜晚。

    钱进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还是家里自在舒服。

    可惜第二天大家伙还要劳燕分飞、各奔东西去上班。

    尽管快到清明节了,可大清早的天并不暖和,倒春寒的湿冷开始显现,海风跨越港湾来到街道耍流氓,一个劲往行人的脖领里钻,钻的大姑娘小媳妇直缩脖子。

    钱进像往常一样,骑着摩托车去上班。

    他停下车习惯性地跺了跺脚又掸了掸身上的藏蓝色涤卡中山装。

    其实这是刚换的干净衣裳,他就是装逼摆个派头而已,也给一起来上班的同事留一个打招呼的机会。

    结果今天没人跟他打招呼。

    不对头。

    平日里这个点,上班的同志们步履匆匆、熙熙攘攘。

    今天却不同。

    他进院子一看,看到主楼的门口聚了七八个人。

    这些人穿着藏蓝色或黑色棉布褂子,脚上是磨得发亮的黄胶底解放鞋或笨重的旧棉鞋,裤腿上无一例外沾满了黄褐色的泥点子。

    作为支农模范他对这打扮太熟悉了,这是典型的乡下农民打扮。

    其中两三个人,手里紧紧攥着个布袋子,有人拿出来什么看了看,钱进没看清具体是什么,好像是草。

    这些人低着头、耷拉着肩膀,明明是活人,可凑在一起却透着一股子令人窒息的死气。

    钱进心头一紧。

    这年头在机关单位门口聚着这么一群愁容满面的农人,很难不让人往不好的方面想——

    有人闹事?

    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想赶紧进去打听情况。

    传达室的老张站在这些人面前,但这个暴脾气老头却没跟这些人发火。

    相反,老张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眉峰紧锁,看表情相当沉重。

    钱进很诧异,上去给老张使了个眼色。

    老张跟他走进传达室,他往办公楼门口努了努嘴:“老张,外面怎么回事?”

    老张头叹了口气,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忧虑:“唉,钱主任啊,出大事了,闹翻天了,是安果县来的几个公社领导。”

    “我刚才跟他们说话,说是几个公社合计起来几万亩、好几万亩冬小麦啊,眼看全完了!”

    “麦子?”钱进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麦子不是刚返青吗?怎么完了?”

    他随即联想到昨晚钱夕随口那句话,问道:“不会是闹虫子啊了吧?”

    “对,是虫灾,要命的虫灾出现了!”老张头拍着桌子,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他们说是去年冬天邪门,安果县那边一场正经的雪都没见到,地里的虫卵全保住了。”

    “眼下麦地返青,那虫子——应该是蚜虫,黑压压的爬满了麦叶子,把苗子都啃黑了。”

    “更邪乎的是,供销社给配的农药统统不管用啊,加量的农药喷下去跟浇了白开水似的,杀不了虫子。”

    “眼看着那麦苗一片片由绿变黄,由黄变黑,怕是活不成了。”

    “然后这还不要紧,要紧的是虫灾会扩散,最后指不定啥样子呢!”

    钱进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虫子厉害,但没想到能到这个地步。

    这样他想起刚才有人从布袋子里拿出来的东西,那恐怕是发黑卷曲的麦苗。

    “这不,”老张头朝楼上努努嘴,继续给他讲解情况,“领头那几个天没亮就来了,要蹲守等着韦社长上班。”

    “他们说啥也要见领导,让领导给想个法子,你看外面那几个,是等消息的,还有几个在楼上呢。”

    说着他摇摇头,又深深叹了口气:“造孽啊,这么好的麦子……”

    钱进问道:“按程序来说,这事不该是地方上的农林局……”

    “还程序呢,现在可是春耕好时节啊,农村都在着急大干特干,一年之计在于春,要是这个春毁了,他们今年就完了。”老张严肃的说。

    “受灾的几个公社领导今天都来城里了,不光来咱们单位,也有的跟着县里干部去市府了。”

    “咱单位主管农药供应,他们想着过来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新农药可以用。”

    钱进问道:“有吗?”

    老张顿时干笑了起来:“我的个钱主任哎,你们才是有文化的干部,我一个看门老头……”

    不用他把话说完,钱进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

    他又问道:“韦社来了吗?”

    老张说:“还没有,不过劳资科的崔虎科长给他打电话了,他应该快过来了。”

    钱进沉重的点点头。

    基本信息了解清楚了,他赶紧上楼。

    看样子这次乡下的虫灾可能挺厉害的,那么《农林志》里应该会有记载,他得去看看什么情况。

    这样他进办公室前让韦小波把门:“我有要紧事要处理,谁来找我都不准开门,哪怕韦社来了你也让他等一等。”

    韦小波肃然道:“明白。”

    钱进反锁办公室,拿出二号金箱子又买了一本《海滨农林志》。

    这一看不要紧。

    吓了他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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