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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他“赵有禄”是老太爷提拔起来的,但骨子里还是站在嘉亲王这边的。
谁让正大光明匾额后面放的是嘉亲王名字呢。
又没法找个梯子上去把名字换了。
理论上也操作不了,因为嘉庆是老太爷没死就给禅让传的位,不是死后诸大臣一同去取的名字。
要是后者几个大臣一商量,或许现场就能改了。
基于嘉庆已经是铁定的债主继承人原因,赵安便一直想日后帮嘉庆除掉和珅,顺便把他的账也平了。
哪曾想,嘉庆的腿毛还没见着,倒被他小学老师给收拾成这鬼样子。
冤,真冤。
“你外面有什么门路没有,或是有什么人能帮上你的,若有,我尽量帮你去联系打点。”
娄老师心里比赵安还苦,他只是在学政衙门享受七品待遇的上班人员,没什么实权,更休说能够影响从二品学台大人。
何况参劾赵安的折子都发出去了,当真是是爱莫能助。
总不能为赵安这破事去向自己的座师孙中堂求救吧。
这要换成别的事,娄老师可能厚着脸就写信了,但赵安行贿是事实,人赃俱在的东西,叫他怎么好意思开口跟孙中堂说。
一想到赵安这次多半要丢官,那心里更是苦的比苦胆还要苦。
“我已经让人去活动了,娄大人放心,我真要丢了官也会想办法把你那十万两还上。”
赵安挺同情被自己“绑架”的娄老师,所以不为难他,只让对方帮自己疏通一下牢房,给他换个干净的便桶,另外再给拿些草纸来。
其它的,对于现在的赵安而言不重要。
只要饿不死就成。
他江阴县再黑,也不敢让一个待参的学官死在他牢中。
这些娄老师作为学官肯定能办到,当下照赵安要求跟牢里打了招呼,未几就有狱卒过来给赵安办了,甚至还送了一床新的被褥过来。
被困在牢中的赵安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度日如年等待消息。
外面学政衙门也在等消息,等皇帝关于参本的批复意见。
赵安虽是七品学官,但人事档案归吏部和礼部共管,胡老宗师凭借钦差提督权力能把人暂时控制起来,但只要吏部和礼部没有正式“文件”下来,理论上赵安还是扬州府学的教授。
相当于赵安现在只是被关在拘留所,得判了后才能移送监狱。
现在就是案卷移交法院等判阶段。
搁清朝正规说法就叫“听参”或“待参”。
学政衙门内部对赵安这件事也是议论纷纷,很多官员认为老宗师这是借“赵有禄”整顿江苏“教育界”的风气,确保国家根本之重的举业不被任何外来因素“污染”。
但也有官员从中看到老宗师这件事干的有风险。
众所周知,“赵有禄”可是皇上破格提拔且特赐同进士出身的幸运儿,这才当上同进士几天就被老宗师以行贿为名拿下,皇上会怎么想?
恨,哪个不恨赵有禄?
要不是赵有禄,大伙在议罪银这件事上能那么被动么。
可哪个又敢在这节骨眼动赵有禄?
没见和珅利用议罪银正大肆敛财呢么,动了赵有禄这个议罪银好榜样,不就是打了和珅的脸面么。
和中堂在皇上那里说话比皇子都好使!
也就老宗师有这胆量,换作别的学官,甚至是总督巡抚,都未必敢这般做。
所以,皇上到底如何处置这件事,大多数官员认为五五开。
弄不好老宗师有可能搬石头砸自己脚。
外面人能想到,家里人自然也想到。
那日领赵安入学政衙门的“大兄弟”其实就是老宗师的侄孙胡秉望,其也不无担心提醒叔祖皇上有可能的过激反应。
叔祖却是无动于衷,甚至都不与侄孙谈那赵有禄半句,只是负手站在窗口若有所思状看着北方。
一个月前,北方的学生给他送了一封信,信中让师傅好生替他出口恶气。
这个学生从七岁到十三岁一直跟着他学习五经,直到乾隆三十九年他奉旨提督湖北学院,方改由侍讲学士朱珪、工部侍郎谢墉教导。
这个学生就是从前的十五阿哥,如今的嘉亲王。
作为王爷的启蒙老师,胡高望没理由拒绝学生的请求,况这个赵有禄确是太不像话,于扬州竟将府学办成集市般。
把读书当成买卖,这不是祸国么!
于公收拾赵有禄是对国家负责,于私也是对学生嘉亲王的支持。
而他胡高望作为嘉亲王的老师,天然就是十五阿哥一党,他没的选。
臬司衙门就在苏州,按道理三四天就能有准信过来,但过了七八天也没见臬司衙门派人来,这让赵安感到不安,隐隐觉得那位得了自己大便宜的臬台大人可能“抛弃”他了。
可能性很大。
臬台是正三品,江苏学政则是从二品,让正三品跟从二品打擂台,且双方根本就是两个体系,人臬台大人都不知从何插手,如此选择漠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官场之上讲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过往情份可以有,但要让当事人为难,那过往情份便如往事一般灰飞烟灭了。
童训导去扬州找石掌柜,石掌柜再派人进京,一来一去起码得二十天左右,要是中途再出什么变故,指不定就要个把月。
倒也适应环境的赵安知道自己成天胡思乱想也没用,索性就在狱中安稳呆着。
呆着呆着就不对劲了,因为都十一月底了也不见任何消息传回,老丁他们也没来看自己,娄老师也好像消失般。
时间来到十二月初八,还有二十二天就要过年了,江阴大牢冷的叫人直哆嗦,要不是赵安身子骨强壮,估计一场重病跑不了。
这日赵安如往常一样孤独坐在地上看着头顶上方气孔发呆,辫子由于长久时间没有打理早就凝结在一起,味道更是异常难闻,凑近了直熏人天灵盖。
外面隐约传来炮竹声,掐掐日子今天好像是腊八。
再想老丁原定上个月二十六号让大孙女过门,结果新郎官却在这里蹲苦窑,赵安鼻子不免有些发酸。
倒不怪老丁不来看自己,因为他是地方官,明清都有规定地方官除重要事务,否则不准出县城。
如此,老丁怎么可能跑江阴来看他呢。
就是你本人不来,派个亲人过来也行啊。
我可是你准孙女婿啊!
也不知老丁究竟在干什么。
赵安心道他要能出去,老丁在外面想办法替他活动就罢了,要是一点力也没出,那就别怪他新婚夜辣手摧残他大孙女了。
一想到这,下意识朝下看了眼,没来由的咽了咽喉咙。
天寒地冻的,小鸟也冷的很,偏没地方取暖,唉。
长叹一声,挠了挠头,有点痒,估计是牢里的虱子跳蚤有不少在他头上安家的原因。
挠着挠着,感觉好像捏到什么,赶紧用力,旋即头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叭搭”声,听着特别清脆也特别叫人解压。
指甲盖一扒拉,果然是只吃的饱饱的跳蚤。
跟弹烟屁股似的随手那么一弹,远处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赵安没在意,狱卒们经常在牢房瞎转悠。
只听着听着不对,因为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且听着不是一个人的脚步,而是好几个人的脚步。
疑惑之余转过身朝牢外看去,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七品官跟两个看着像师爷的人,此外是一个赵安之前见过的狱卒。
“还愣着干什么,快开门!”
来的是江阴知县毛大年,示意狱卒将牢门打开后,这位自打赵安入狱就没出现过的知县大人一点也不嫌弃牢房的脏臭,竟是直接来到坐在那的赵安面前,“叭叭”袖子一甩就跪了下来:“下官毛大年参见赵委员!”
牢外的师爷和狱卒见状忙也跟着跪了下来。
“.”
赵安被这架势弄的有点懵,半响问那毛知县:“你刚才管我叫什么?”
“赵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刚收到京里消息,皇上提拔大人做咱们江苏的督学委员!恭喜赵委员,贺喜赵委员!”
毛知县脸上的笑容跟春天的花儿般灿烂。
“什么委员?”
赵安依旧一脸懵:清朝有这官职?
有,真有!
“委员”,不是清朝正式官职,属临时委派办事人员,本身没有任何品级,而是看所委派的办事员之前是什么官衔。
如果委派的是封疆大吏,那就是一二品委员,
如果委派的是六七品的主事,那就是六七品委员。
别看委员没有固定品级,但手中的权力很大,因为委员的另一种说法是钦差办事大臣。
惯例,任职委员者交卸差事后必获提拔。
因而毛知县知趣的就提前以下官自居了。
听了毛知县解释,赵安“噢”了一声,知道这件事必是和中堂出了力,心定高兴之余不由想到害自己入狱的胡高望,便随口问那毛知县:“老宗师知不知道此事?”
结果被毛知县告知老宗师前天就接到旨意进京任兵部右侍郎去了。
嗯?
老太爷这什么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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