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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榻上的贾母又发了话,说道:“珍哥儿媳妇到底差着年岁,两府还须得留个老成持重的看顾着才好。”略略思量,又道:“我看不若将姨太太请了回来。”
贾母思量的多,尤氏为继室,名义上掌了宁国府的家,实则能管得了自个儿的东路院就不错了。余下庶务,或是分摊给内院媳妇子,或是交给外院的赖升。有时候管事儿的径直越过尤氏这个主母,将话儿递到贾珍跟前,说白了尤氏就是个摆设,两府交给尤氏,贾母还真不放心。
另则,尤氏也不比凤姐儿年长几岁,薛姨妈回来好歹能看顾着宝玉等,起码不会在她们随祭时让宝玉闹出祸事来。
这话一出,众人都赞‘有理’,唯独尤氏隐隐蹙眉、心下不喜。只是这等事儿没有她发话的余地,只能全凭贾母吩咐。
诸事停当,众人各自散去。这会子也顾不得是二姑娘管家的,凤姐儿亲自操持,将府中各处大红灯笼摘下,又开了库房准备搭建祭棚。二姑娘迎春不曾经过这等大事儿,只得随在凤姐儿身边儿四下帮衬。
邢夫人随着尤氏去了一趟宁国府,说了会子体己话这才从大观园东角门回转。路过清堂茅舍,邢夫人自然便来瞧了陈斯远一回。
“亏得小定是昨儿个下的,不然这婚事只怕就要拖上一年了。”邢夫人落座后唏嘘一番,这才与陈斯远说道:“那日二房宴请甄家夫人,我先走了一步,却不知后续情形。珍哥儿媳妇一直陪到最后,我方才听珍哥儿媳妇说,好似二房有意让宝玉娶了甄家三姑娘。”
甄宜修?此女陈斯远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那日探春瞧过,据说生得明媚娴雅,惹得宝玉好一番献宝。
陈斯远使了个眼色,红玉便扯了苗儿下去打络子,待人一走,他这才说道:“老太妃这一去,任是太太再有什么心思也没了指望。”
邢夫人愕然道:“怎会?老太妃虽然去了,可甄应嘉好歹是金陵织造,甄家也算是高门大户,二房岂会瞧不上眼儿?”
陈斯远撇撇嘴,说道:“甄家在金陵横行惯了,吃穿用度奢靡无度,也就是今上仁孝,冲着老太妃颜面这才不曾发落甄家。老太妃这一去,你且瞧吧,二三年光景甄家必败!”
邢夫人将信将疑,陈斯远却也不多解释。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在位时甄家很是风光了几十年,若是甄家聪明,就合该在今上登基后韬光养晦。奈何甄家上下没那个脑子,又或者是恃宠而骄,以为有太上庇佑,今上就不敢拿甄家开刀。
这般作死,又岂能不落得个抄家籍没的下场?
甄家事与邢夫人无关,她说过几句闲话,便又说道:“方才珍哥儿媳妇提了一嘴,说若不是老太妃去的突然,这几日蓉哥儿便要下聘提亲了。”
“贾蓉要娶续弦?”
邢夫人颔首道:“秦氏去了二年有余,蓉哥儿也合该再娶了。”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要娶的姑娘姓许,甄家帮着说的媒,其父乃是海州知州。”(注一)
陈斯远心下一动,道:“想必珍大嫂子必苦恼不已。”
邢夫人撇嘴道:“可不就要苦恼?谁都知道蓉哥儿伤了命根子,他这会子娶个续弦给谁瞧呢?”
若没这一遭,来日贾珍给贾蓉报个病,往礼部打点一番,自然而然便将爵位传到丑儿手上。
如今贾蓉闹着要娶续弦,甭管贾蓉使什么手段,但凡续弦有了身孕,这爵位花落谁家可就不好说了。
别看尤氏素日里唯唯诺诺,可事到临头却胆大包天——不然新宅里的大姐儿是哪儿来的?
陈斯远生怕邢夫人被尤氏蛊惑了,少不得反复叮嘱了一番。谁料邢夫人极为不耐,翻着白眼道:“我虽与尤氏亲近,却不好为了她不顾四哥儿吧?我看你就是瞎操心。”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邢夫人如今一门心思扑在四哥儿身上,余下的心思都花在怎么弄死贾赦上,连跟都不怎么亲近了,又怎会受了尤氏蛊惑?
二人契阔半晌,邢夫人嚼了半天老婆舌,待用过两盏茶这才心满意足而去。
送过邢夫人,陈斯远甫一回转房里,香菱就叹道:“可惜了,三姑娘的生儿怕是不能过了。”
今儿个是三月初二,明日正好是探春的生辰。赶上老太妃薨逝,贾家上下都忙着入宫随祭,自然没工夫理会探春的生儿。
陈斯远思量一番,吩咐红玉寻了二十枚玫色南珠来,又自行研墨题了一阙减字木兰花,待墨迹干涸,这才打发红玉往秋爽斋而去。
却说秋爽斋里,宝琴才去,四姑娘惜春正陪着探春说话儿。
小姑娘送上一副画像,工笔虽显稚嫩,却也将探春的模样画出了七、八分。探春欢喜不已,禁不住赞叹连连。
惜春就道:“若不是突然出了事儿,我还想着明儿个一早送来呢……这下倒好,三姐姐只怕过不好生儿了。”
探春洒然笑道:“不过是散生日,有什么要紧的?虽说朝廷不许筵宴音乐,可咱们关起门来吃顿可口的,总不至于让人传扬出去。”
惜春叹息一声儿,想到下个月就是自个儿生辰,顿觉心下不快,于是便瘪起了嘴儿。
恰此时侍书入内来回话,道:“姑娘、四姑娘,红玉姐姐来了。”
惜春眨眨眼,立时合掌笑道:“定是远大哥提前打发来送生儿贺礼的。”
探春便笑着道:“快请进来吧。”
侍书敛衽应下,扭身便引着红玉入内。
二人扫量一眼,便见红玉果然捧了个锦盒,入内朝着二人笑吟吟一福,闲话几句便将贺礼奉上。
其后也不多留,告退一声儿便匆匆而去。
红玉一走,惜春便催着探春开了锦盒,瞧瞧陈斯远到底送了什么贺礼。
探春心下五味杂陈,只因自个儿也纳罕得紧,便将锦盒打开来观量。二人往内中一瞧,便见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枚玫色南珠,又有纸笺一封。
惜春眼疾手快,抄在手中铺展开,扫量一眼便忍不住诵读起来:“柳丝长短。约住春阴人意懒。夜雨凄凄。不许催归杜宇啼。
清明时候。料峭轻寒偏迤逗。九十春光。花信才传到海棠。
”
读罢略略纳罕,问道:“好生古怪,三姐姐可知这是什么词牌?”
探春思量着道:“好似是减字木兰花?”
惜春点点头,又揶揄着笑道:“那三姐姐可知此一阙为何题?”
探春虽不知晓,可瞧见惜春脸上的揶揄之色,顿时就红了脸儿。趁着惜春不注意,探手便将纸笺夺了过来,抬眼一扫量,便见其上赫然写着《探春》一题。
探春心下一荡,随即又酸涩起来,暗忖:远大哥题了一阙词取名探春,只怕心下一直拿自个儿当做妹妹那般看顾吧?
惜春只当三姐姐因着明日不好庆生而心绪低落,当下便打趣道:“早知远大哥送一阙词,就合该我们二人合在一处,我作画他题词。”
探春收摄心绪,强笑着道:“这有何难?四妹妹帮我研墨。”
惜春乖顺应下,寻了笔墨纸砚来为其研墨,探春提笔凝神,待仔细观量过陈斯远的字迹,便学着其模样将这一阙词在那画作上誊写了一遍。
待书罢,惜春凑过去观量,禁不住赞道:“冷眼瞧上去就是远大哥题的,就算仔细分辨也有个七八分相似呢,三姐姐好能为。”
探春珍而重之吹干墨迹,将那画卷收好,强压下心绪,又与惜春嬉闹了半晌,旋即宝钗、黛玉等纷纷来送贺礼。众人计较一番,都说明日不好操办,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便在秋爽斋里摆了席面,为探春庆贺一番。
惜春还闹着要去请了陈斯远来,谁知话音落下二姐姐迎春脸上顿时满是不自在。惜春得了宝琴提醒,这才想起来二姐姐方才与陈斯远小定,便是同住在大观园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好这会子就聚首。于是乎讪讪然止住话头,再不提邀陈斯远之议。
当下诸姊妹往小厨房点了一桌席面,吃吃闹闹,至酉时便各自散去。随即便得知薛姨妈得了信儿,这会子已到了荣国府,宝钗、宝琴等一并往东北上小院儿与薛姨妈问安。
陈斯远自然也得了信儿,他心下暗自提心吊胆,生怕薛姨妈漏了行迹。旁人也就罢了,宝姐姐早慧,若被其察觉出来,此事哪里还能善了?
一夜惴惴,自不多提。
转天不到寅时,自贾母以下,贾赦、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等纷纷按品大妆,随即乘车马往皇城而去。
随祭一事虽与陈斯远无关,他却早早醒来,借口习练桩功往东北上小院儿窥探。奈何隔着院墙什么都没瞧见,只得怏怏回转清堂茅舍。
用过早饭,陈斯远心不在焉地抄起书卷来研读,临近巳时红玉来回,说是宝姐姐来了。
陈斯远心下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扮做欢喜之色笑吟吟迎至堂前。随即便有宝姐姐身着一身素雅衣裳款步行来,陈斯远仔细端详宝姐姐神色,见其面上并无异色,这才略略舒了口气。
陈斯远心下有鬼,禁不住愈发亲近起来,当着几个丫鬟的面儿便扯了宝姐姐落座。
宝姐姐羞赧不已,待丫鬟退下这才嗔怪道:“让人瞧见了!”
陈斯远故作大咧咧道:“瞧见便瞧见,左右咱们的事儿早就传出去了。”
宝姐姐略略红了脸儿,想着红玉、莺儿等也算不得外人,这才不与陈斯远计较。随即开口说起昨日提前为探春庆生之事,语笑嫣然间,好似浑然不曾察觉薛姨妈已然有孕在身。
陈斯远这才将心揣进肚子里,契阔一番才问道:“姨太太昨儿个下晌进的府,我寻思着下晌得空总要去拜见一番。”
二人婚事过了明路,此为应有之意。
宝姐姐这才说道:“昨儿个天黑才进的府,我去的时候妈妈正用晚点呢。”顿了顿,略略蹙眉道:“只怕哥哥的死,妈妈一时半会是难以释怀了。我昨儿个去的时候,见妈妈所用饭点不见半点荤腥。”
薛姨妈哪里是不沾荤腥,分明是怕沾了荤腥后干呕不止,惹得众人生疑。
陈斯远赶忙转圜道:“佛道一说虚无缥缈,可好歹算是个寄托。姨太太诚心礼佛,精神头可好了些?”
宝姐姐这才释然颔首道:“虽说瘦了些,可瞧着精神头比正月里强了许多。”
陈斯远顺势就道:“既如此,妹妹也不用多事。许是过上一二年,姨太太自个儿就想通了。”
宝姐姐点头应下,想起来年要与陈斯远成亲,没准儿生下孩儿来,自个儿妈妈便能从丧子之痛中解脱开来,顿时便红了脸儿。
陈斯远不知宝钗所想,只道二人几日不曾亲近,宝姐姐也心有所想。当下便扯了柔荑,牵着宝姐姐入怀,不待其嗔怪便朝着朱唇印去。直到宝姐姐娇喘着险些闭过气去,这才将其放开。
二人正是蜜里调油之时,或是温声细语,或是彼此亲昵,不觉便临近午时,宝姐姐想起要去瞧薛姨妈,这才急急忙忙拾掇了衣裳告辞而去。
这日用过午点,陈斯远掐着时辰本要去东北上小院儿拜会薛姨妈,谁知正要出门,便有尤氏身边儿的大丫鬟银蝶来寻。
陈斯远暗自蹙眉不已,本心并不想与尤氏过多纠缠。当下按捺住心中烦躁,命红玉将银蝶引入内中,那银蝶见过礼便道:“远大爷,宫中来了信儿,说是老太妃停灵二十一日后要挪入先灵,再停灵十四日请入地宫。我们奶奶打发我来请远大爷过去,议一议往慈安县落脚事宜。”
陈斯远问道:“知道了,珍大嫂子如今在何处?”
银蝶回道:“这会子正在辅仁谕德厅呢。”
陈斯远暗自松了口气,那辅仁谕德厅人来人往,料想尤氏也不会做出出格之事。打发了银蝶先行去回话儿,陈斯远换过一身衣裳,这才挪步往大观园外而去。
不想眼看到得沁芳亭,遥遥便见二姑娘迎春领着绣橘转过翠嶂而来,迎春瞥见陈斯远顿时脚步一顿,随即脸面臊红,又有一旁绣橘掩口而笑,迎春扭头叱了一嘴这才迟疑着挪步前行。
好巧不巧,二人正好在沁芳亭撞见。陈斯远遥遥拱手作礼,二姑娘羞怯地不敢看人,紧忙敛衽一福。彼此招呼一句,眼看迎春说不出话儿来,陈斯远便笑着别过迎春。
谁知错身之际,陈斯远便觉丰润的柔荑轻轻在自个儿手背上拂了下,陈斯远顿时被勾得心猿意马,忍不住停步回首观量。偏生二姐姐好似一无所知一般,只闷头领着绣橘快步而去。
陈斯远面上莞尔,半晌方才压下心中旖旎,朝着辅仁谕德厅而去。
俄尔进得内中,遥遥便见尤氏端着茶盏落座高堂之上,丫鬟通报一声儿,顿时惹得尤氏目光怪异地瞧过来。
陈斯远挪步进得内中,银蝶、金娥两个得了吩咐,忙守在厅前。
尤氏也不急着发话,只以眼神示意让陈斯远落座。
“珍大嫂子寻我商议往慈安县发引之事?”
尤氏叹息一声,说道:“我自知对不住你,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又何必这般对我?”
见陈斯远无动于衷,又道:“我也是没了法子,不然也不会求到你跟前。”
陈斯远一声长叹,蹙眉道:“你且说说,到底是何事?先说好,作奸犯科那起子事儿我可不干。”
谁知话音落下,尤氏立时啜泣起来,说道:“蓉哥儿这回从金陵回来,性子愈发古怪。回家那日便死命盯着丑儿瞧,你是不知那副模样,只怕恨不得丑儿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又闹着要娶许知州的女儿,存的什么心思谁人不知?只怕来日新妇进门有了孩儿,我跟丑儿只怕就活不成了!”
说罢啜泣不已,再没旁的话儿。
陈斯远挠头不已,暗骂自个儿此前鬼迷心窍,明知尤氏不好招惹,却耽于美色到底遂了尤氏之意。如今麻烦找上门来,却是再不好置身事外。
陈斯远深知尤氏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错非万不得已,也不会寻上门儿来。可他如今不过是个举人,又寄居荣国府,哪里好插手宁国府的事儿?
思量半晌,想起新宅还安置了两个武婢,陈斯远便道:“这样吧,你打发两个粗使丫鬟,回头儿我安插两个武婢进去。有这二人护佑着,总能防个万一。”
尤氏忙止住哭泣点头连连。
“至于贾蓉……如今那父子二人相看两厌,只怕贾珍比你还关切孩儿呢,你只消将此事与贾珍提一提,又哪里用得着寻我帮衬?”
尤氏讶然道:“平素也不见他待丑儿有多上心,十天半月也不来我房里一回,寻他说道……管用么?”
陈斯远皱眉道:“你公公还在城外道观呢,再说贾珍哪里还生得出孩儿来?但凡丑儿有个三长两短,宁国一脉就得绝嗣!”
尤氏将信将疑,陈斯远又道:“再者说了,贾蓉去了半年,我就不信你没收拢几个仆妇。回头儿得了贾珍授意,除非贾蓉内外勾结,否则哪里能动得了你一根毫毛?”
尤氏思忖一番,心下略略熨帖,说道:“那,那我就寻他说一说?”
陈斯远道:“且提一提吧,若是不管用,回头儿咱们再议。”
尤氏正要再说什么,外头银蝶回道:“奶奶,周瑞家的来回事儿了。”
尤氏赶忙擦干眼泪,陈斯远不好多留,便顺势别过尤氏。
出了辅仁谕德厅,须臾到得角门处,陈斯远上前叩门,自有大丫鬟同喜将其引入后院儿。入得内中,便见刻下薛姨妈正歪在软榻上,见了陈斯远立时挺起身形来,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你且退下吧。”薛姨妈吩咐一声儿,同喜应声去到门口守着。
内中只余二人,陈斯远也不客气,径直大马金刀挨着薛姨妈落座,问道:“你孕吐可好些了?”
薛姨妈苦着一张脸摇头不已,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原本定好了明日往香山去礼佛,谁知出了这档子事儿,我想躲都躲不开。”
陈斯远道:“无妨,宝钗昨日没瞧出来。”
薛姨妈急切道:“防得了一时,又哪里防得了一世?老太妃发引起码要月余光景呢。”
又是个棘手的难题,这回陈斯远可怨不得旁人了,谁让当日是他先勾搭的薛姨妈呢?
冥思苦想半晌,陈斯远心生一计,说道:“方才宝钗提及你一直茹素,我看不若顺水推舟,只说为文龙诵经消业,明儿个就搬进栊翠庵。如此一来,你身子爽利时,想见便见;身子不爽利,干脆就不见。总能将这月余光景对付过去。”
薛姨妈寻思一番也觉此策极佳,便舒了口气,随即乜斜一眼,探手轻轻抽打了陈斯远一下,嗔怪道:“都怨你!”
陈斯远能说什么?赶忙凑过来好言安抚。薛姨妈复又抚摸起了小腹,脸上愁苦之色褪去,渐渐露出慈爱之色。
这日未时过半,贾母等随祭归来,薛姨妈赶忙去了王夫人院儿。想起横死的薛蟠,情真意切地痛哭了一场。王夫人早起随祭,正是心力交瘁之际,劝慰起来难免就有些心不在焉。
哭过一场,薛姨妈顺势提起要搬去栊翠庵。王夫人被其哭得头疼,劝说两句见其执意如此,只得应承下来。
薛姨妈得了准信儿,回去后便打发丫鬟婆子拾掇物件儿,晚饭时便搬去了栊翠庵。
宝钗、黛玉、宝琴等听闻此事,俱都愕然不已,纷纷结伴往栊翠庵去探视,偏赶上薛姨妈这会子孕吐不止,于是便有大丫鬟同喜拦了门,与众人说道:“太太心里苦,这会子正为蟠大爷诵经消业呢,姑娘想见不如明日再来。”
宝琴心下厌嫌薛姨妈,此番前来不过是做做样子;黛玉因着宝钗之故,倒是真个儿挂心起来。眼看宝姐姐忧心不已,逮住同喜问起来没完,赶忙扯了宝姐姐劝慰一番,这才拉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宝姐姐回返。
转过天来,薛姨妈孕吐止住,苍白着一张脸儿见了宝姐姐一回。因生怕再孕吐,是以薛姨妈神色恬淡、言简意赅,宝姐姐心下大惊,以为薛姨妈从此要青灯古佛常伴,寻了陈斯远哭过一场方才罢休。
一连数日,陈斯远焦头烂额,亏得他身手愈发利落,这才得以每日偷空去瞧薛姨妈。瞧过了老的,又要安慰小的,幸好塞过去两个武婢之后,尤氏再没来寻他。
倏忽到得三月初十,许是茹素之故,薛姨妈逐渐安稳,孕吐逐渐稀少。宝姐姐时常得见薛姨妈,试探之下并无察觉薛姨妈有出家之意,这才放下心来。
却说这一日下晌,陈斯远读书烦闷,便往大观园中游逛。及至凸碧山庄,陈斯远登高望远,便见满园芳菲、春意盎然。
正出神之际,忽而听得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扭头一瞧,便见绣橘快步而来,瞧其神色凝重,便知是有事儿来寻自个儿。
待到得近前,绣橘敛衽一福轻声说道:“远大爷,我们姑娘邀大爷往榆荫堂一叙。”
二姐姐迎春相邀?这倒是稀奇。
想起此前种种,陈斯远不禁心下玩味。这二姐姐胆子大起来,真个儿是不管不顾的锐意进取;可羞怯起来,又是见了面儿连话儿都不敢说。想起那日沁芳亭里轻轻拂过自个儿手背的指尖,陈斯远便不禁心神一荡。
当下扭身随着绣橘下了凸碧山庄,从石洞出来不一刻便到了地方。绣橘上前开了门儿,待陈斯远入内,又紧忙关了门。
堂中略显昏暗,陈斯远适应了下方才瞧清二姑娘迎春这会子早已起身相迎。
陈斯远笑着招呼道:“二姐姐。”
“远兄弟。”迎春声线依旧赧然,欲语还休地瞧着陈斯远。落在陈斯远眼中,自是别样的勾人。
陈斯远笑着探手相邀,二人便隔着一方小桌一并落座。迎春双手绞着帕子不敢瞧陈斯远,嗫嚅一番才道:“远兄弟,司棋今儿个来回,说是他爹爹已将聘金双倍返还了。”
陈斯远道:“姓孙的没说旁的?”
迎春笑着道:“姓孙的有世职在身,这会子还不曾得了缺儿,哪里敢纳妾进门?”
陈斯远暗忖,不想老太妃这一去还有这等好处。
迎春顿了顿,又说道:“这事儿我没跟司棋提,打算放其出府。”
陈斯远问道:“那二姐姐打算补谁进房里?”
迎春道:“还没想过,打算过些时日问问母亲、太太。”
陈斯远立马蹙眉不已。问邢夫人?只怕苗儿、条儿两个立马开撕;问王夫人?只怕更不妥,万一王夫人安插个眼线进来怎么办?
陈斯远便道:“既如此,不若将我身边儿的红玉调到二姐姐身边儿吧。”
迎春讶然道:“红玉?不可不可,红玉是个周全的,离了她远兄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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