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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最重要的是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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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陈业第一次,将一个活人拖入那由神通构建的地狱之中。

    在外人看来,只知道秋水仙陷入一团幽暗,但陈业能清晰地感受一切。

    秋水仙的肉身,在火焰灼烧下迅速消融。神魂被强行剥离,暴露在地狱之中,开始了无止境的折磨。

    烈焰焚身,并非凡火,而是直透灵魂本源的灼痛;毒牙噬咬,啃噬的不仅是虚幻的魂体,更是意识深处的每一寸神经。

    每一次的痛苦,都比她生前所能想象的任何酷刑,都要剧烈百倍,而她根本无从逃避,连昏过去都办不到。

    而陈业不再是寻常的旁观者,在秋水仙的痛苦哀嚎之中,他还看到了这魔头一生的罪孽。

    入魔之人,多半前半生都过得很凄惨。

    秋水仙也并非例外,幼时流离失所,稍长便被卖入烟花柳巷,在那泥沼中辗转沉浮数年。待到年华稍逝,又染上了一身难以根治的恶疾,便被老鸨扔了出去,差一点便冻死在街头。

    或许是濒死之际的不甘与怨恨彻底爆发,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潜回了青楼,手刃了几个曾经欺凌过她的仇家。

    若是故事到此为止,也只能算是有怨报怨。

    但逃亡之时,为了躲避官府追杀,便将好心收留她的一家人都杀了,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

    至此,走上“宁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的路。

    或许是她身上那浓重到化不开的恶孽与怨气,终究引来了“同类”的注意。就在她旧病复发、即将真正油尽灯枯之际,一个路过的涅槃宗妖僧地发现了她,便收了她当个修炼欢喜禅的炉鼎。

    活是活了下来,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秋水仙心中更恨这世道,平日里行事更加残暴不仁。

    杀人练功是涅槃宗的常事,这秋水仙将来也肯定是被拿去练功的下场。

    只是她运气不错,那个将她当做奴隶的“师父”死了。

    秋水仙也不知他怎么死的,总之就是一次出门之后再也不曾回来。秋水仙索性也选择了假死,实际上则是躲起来苦修,最终修得通玄境,这才回归了涅槃宗。

    这期间杀了多少人,秋水仙自己也记不得太清楚了,直到坠入地狱之后才一一想起,而所犯下的每一分罪孽都化作赤练火蛇回馈到她的身上。

    烈焰无休止地灼烧,毒牙永不停歇地啃噬。

    秋水仙不断哀嚎着,甚至想要就此死了一了百了。

    但堕入地狱之后生死不能自已,在偿还所有罪孽之前,只能如此被折磨下去。

    这十八层地狱的神通不会给予他任何复仇的快感,相反,陈业需要感受这份罪孽带来的沉重与痛苦,如此才有资格掌控这十八层地狱。

    或许正因如此,这门神通才有如此威力。

    眼看陈业以秘术将秋水仙收了,众人也是心有戚戚。这便是黄泉宗宗主的厉害,悄无声息之下就能将这魔头给吞了。

    曦月更是满心激动,亲眼见得这位恩人后,她便觉得闻名不如见面,陈业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几分。

    看来自己前来北疆投靠黄泉宗是选对了。

    了解了此行最大的目标,陈业便又问起了望月楼之事。虽说曦月并非涅槃宗的魔头,但这望月楼的乐曲令人如痴如醉,而曦月之前的曲调确实有迷惑人心之效,陈业还是要问个明白。

    曦月也不隐瞒,坦白告诉陈业,这是她家传的秘法,能以乐曲调动人的七情六欲。

    “宗主请放心,此法不能害人,只是能将人心中情绪放大,化作七情六欲的红尘之气。以阵法收纳之后,可以作为修行所用的丹药,对凡人说不上有什么坏处。”

    曦月直接带陈业来到望月楼的最高处,俯瞰便能看到这座高楼所布置的阵法。

    陈业仔细观察一番,也看得出许多玄妙。

    只是当曦月将那所谓的“红尘之气”所化的丹药取出来,陈业便发现了其中蹊跷。

    这哪里是什么红尘之气,分明就是一种炼制手法粗糙的“香火丹药”。

    怪不得曦月说这红尘之气对修行用处并不大,这驳杂不纯的香火之气确实是连血丹都不如,反倒是曦月那祖传的乐谱更有价值些。

    曦月之前对陈业所用的乐曲也并非魅惑,而是勾动陈业心中情绪,将喜怒哀乐都放大。让人情绪失控,露出破绽之后自然容易对付。

    只是陈业那铜钟地狱的神通已经练得极为熟练,钟声一响便能震碎这些杂念。

    虽说对陈业用处不大,但这乐曲必定来头不小。

    只是陈业对别人的秘术没什么贪欲,只要曦月并非以此术害人性命就行。如今望月楼不仅不害人,还给那些青楼女子一个安身之所,赚下来的银两也在托娅丽儿的操作下也开始资助这落雁镇的孤寡。

    陈业听到这里便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曦月这姑娘说得很激动,仿佛是为了黄泉宗做了天大的好事,陈业也不好泼她冷水,安抚几句之后便找了个借口,说是黄泉宗事务相关,要跟托娅丽儿私下聊聊。

    众人识相地离去,留下陈业与托娅丽儿两人在这望月楼的雅间之中。

    陈业目光落在眼前这位看似恭顺,实则眼底藏着几分倔强的北疆女子身上,缓缓开口问道:“托娅丽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在这落雁镇建这望月楼,究竟意欲何为?”

    托娅丽儿身子微微一颤,连忙低头解释道:“回禀宗主,属下与曦月姑娘当真是机缘巧合之下相遇……”

    “这一点,我从未怀疑。”陈业打断了她,眼神锐利了几分:“我是问你,为何要唆使曦月在此处建造望月楼?为何要将那涅槃宗的魔头囚禁于此,而非直接上报宗门或自行处置?还有,你在这里一掷千金收买人心,暗中布下诸多耳目,你究竟想做什么?”

    托娅丽儿明明是来学造纸术和扎纸人的,怎么开始在这里做生意,开始弄出这么大动静来。

    曦月看起来有些单纯,托娅丽儿说黄泉宗以善为本,救助过无数北疆人,她便当了真。但陈业多问几句就发现,望月楼的钱大多都扔到那些乞丐手上。

    倒不是说周济乞丐有何不对。但陈业深知,乞丐行当里自有其门道。真正孤苦无依的穷人只占一部分,更多聚集成群的乞丐与地痞流氓也差不多。

    托娅丽儿冰雪聪明,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将大量金钱投入到这些乞丐身上,其目的绝非仅仅是“救助贫困”那么简单。

    这点小手段或许能瞒过旁人,又怎能瞒过陈业的眼睛?

    被陈业一语道破,托娅丽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解释道:“宗主明察秋毫,属下确实是有意为之。只不过,也是为黄泉宗的大业啊。”

    陈业笑道:“我黄泉宗何时有了千秋大业?我又不是要逐鹿天下,当那人间帝王,这又是哪门子的大业?”

    “宗主明鉴!”托娅丽儿语气急切了几分,继续说:“难道黄泉宗的香火信仰,就永远只局限于贫瘠的北疆吗?北疆虽地域辽阔,但人口、资源,又怎能与富庶繁华的中原相提并论?

    “若是能让中原百姓也信奉城隍,敬畏轮回,那城隍阁内,该增加多少尊神像?黄泉宗的威名,又能传播多广?宗主,属下以为,这落雁镇,理应成为我黄泉宗在中原的第一处根基,将其纳入管辖!”

    陈业听了,并没有多兴奋,反而盯着托娅丽儿问道:“听你这口气,那王霸之气不多,反倒是有不少怨气。说吧,是不是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

    托娅丽儿沉默片刻,在陈业的注视下将头低了下去。

    她没想到陈业这么快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带着几分羞愧和无奈,低声道:“宗主慧眼如炬,属下愿意领罪受罚。”

    “行了。”陈业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请罪。

    “我黄泉宗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少跟我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那一套。其中因果,你不妨说个明白,对错自有公论。”

    托娅丽儿听了,满是委屈与愤怒地解释道:“属下带着几个想要学习手艺的北疆同胞来到这落雁镇,本是诚心求教,却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和刁难!

    “明明他们自己也不过是些穷困潦倒的寻常匠人,可一面对我们北疆人,就立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仅当面辱骂,收了我们远超常价的学费,还一副施舍般的的样子,教手艺的时候更是藏着掖着,生怕我们学了真本事去!

    “明明事先说好的事情,他们转过头就能翻脸不认账!更有甚者,竟还偷偷向官府告密,诬陷我们是北疆派来的奸细,说我等图谋不轨!他们不仅要骗光我们的钱,还要我们的命!

    “若非遇到了曦月姑娘,恐怕我们早就和此地的官府兵戎相见了!”

    或许是从未经历过这种赤裸裸的地域歧视与排挤,这位在北疆也算是一方人物的托娅丽儿,心中对落雁镇的某些中原人积攒了深深的怨气。

    正是这份怨气,让她萌生了那个大胆的想法,要将落雁镇也变成黄泉宗的地盘。

    让此地也建立起城隍庙,纳入黄泉的秩序,到那时看看那些曾经趾高气昂的中原人,还敢不敢再歧视他们这些来自北疆的“蛮夷”。

    建造望月楼,收买乞丐,布建网络……这一切,都是在为黄泉宗的“扩张”铺路。在她看来,只要时机成熟,就能在这落雁镇竖起黄泉宗的第一座中原城隍庙。

    陈业听了托娅丽儿的解释,安抚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在中原流传太广,有人听得多了,自然便当成凌驾于一切道德对错之上的真理了。算你运气不好,恰好遇到了这样一群狭隘之人。

    “你也莫要因噎废食,将所有中原人都视作仇寇。我黄泉宗内,从来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说法。无论是北疆人,还是中原人,只要入我黄泉宗门下,便需遵守同样的规矩,绝无谁压谁一头的道理。”

    陈业本来也是将自己当成中原人,但自从修得这十八层地狱之后,便有了些许改变。若要让这套秩序真正运转起来,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公平,绝不能搞双重标准。

    黄泉宗以人之常情为标准,这个人便是代指了天下人。

    今日你可以用中原北疆两处地域来区分对待,明日他人便能将修士与凡人区别对待,再过些日子,这样分类肯定不够,还会以男女性别来区分,再以穷富来区分。

    标准可以无限细分下去,那与如今这世道有何区别。

    不管你如何衡量道德对错,定好的规矩便是规矩,应该是放之天下皆准的道理。

    若自身不正,何以正人?何以执掌公道?

    托娅丽儿自然听懂了陈业的言外之意,连忙垂首道:“属下知错,请宗主恕罪。”

    “嗯。”陈业点了点头,“你虽是因私心而起,但所行之事,倒也并未真正伤天害理,便不予追究了。我只是提醒你,黄泉宗的规矩,向来讲究‘冤有头,债有主’。谁欺辱了你,谁刁难了你,你尽可以去找回场子,黄泉宗会为你撑腰。

    “但若你因此便将仇恨扩大到整个落雁镇,甚至迁怒于所有中原人,那便是你与那些欺辱你的人又有何异?是非对错,不可不辨。”

    托娅丽儿心悦诚服地应道:“属下谨记宗主教诲!”

    陈业见她真心悔悟,也不再深究。托娅丽儿是他麾下难得的有头脑、有能力的干才,相信经过这次敲打,她自己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正事谈完,托娅丽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说道:“对了,宗主。曦月对黄泉宗的理念十分认同,且仰慕宗主您已久。属下与她相处这段时日,深知她品行端正,属下斗胆,想举荐她加入我黄泉宗,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陈业听了,疑惑道:“你可随便为他人做决定,她自己愿意加入黄泉宗么?”

    托娅丽儿笑道:“怎么可能不愿意,只要宗主你点头,曦月她都愿意侍奉宗主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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