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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海玥当真好奇了。
要知道在书信往来的私下评价里,她对自己的评价还是颇为客观的,可见眼光与智慧。
而夏清梧面对严世蕃时,如果被彻底揭穿黎渊社的身份,都不会生出这等奢望了,眼前这位何以能堂而皇之的,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沈惊鸿也不羞恼,先看向旁边眨巴着眼睛的燕修与小川:“他俩并非官府中人,是么?”
海玥并不否认:“是。”
沈惊鸿道:“那小女子于官府那里,便不是罪人,是么?”
海玥道:“现在确实不是。”
沈惊鸿轻笑:“所以小女子才以此为活路,又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
燕修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别说娶妻,便是纳侧室,也要纳资过门,契约公证,况且海兄还未娶妻,轮不到你先过门,你这分明是在拖延时日吧?”
沈惊鸿微笑:“小女子自然不会等到过门后,再行交代,只要公子愿意于此承诺,许我侧室之位,小女子现在便将所知晓的秘密和盘托出。”
燕修奇了:“你现在就说,不怕事后反悔?”
沈惊鸿垂首:“公子一诺,妾身愿信。”
“我一旦许诺,确实不会失信!”
海玥淡淡地道:“你今年芳龄十六?”
沈惊鸿抬眸,眼中水光潋滟:“是。”
海玥接着道:“你于七年前被贼人掳走,那一段经历彻底改变了你的人生,是么?”
沈惊鸿眼神里又露出哀怨之色,噙着三分惊惶,七分娇怯,恰似受惊的蝶儿,轻声道:“是。”
海玥开始计算了:“当年你才九岁,刚刚被黎渊社选中,于暗中培养,这个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想必是经历了一段时日,我粗略估算为三到四年,即在你十三岁左右的时候,正式被确定为黎渊社的核心成员,从此黎渊社也开始帮你宣传造势,渐渐的在京师里有了才女的美名,这份经历大差不差吧?”
沈惊鸿眨了眨眼,不应声了。
海玥已经看向燕修:“燕兄熟知江湖旧闻,可知自从黎渊社内部发生了‘亢金龙’出走的事情后,这些年间行事都低调了许多?”
燕修眉头一挑,咧嘴笑道:“正是如此!”
沈惊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俏脸变了色,就见海玥凝视过来:“你不认得‘亢金龙’,也不知这段过往的来龙去脉,因为那个时候,你还不是黎渊社的核心成员,而等你成为二十八宿后,又已经是整个秘密结社的蛰伏期……”
顿了顿,海玥总结:“所以我不得不存疑,你虽为二十八宿之‘女土蝠’,若对黎渊社内情的了解尚不及燕兄这等江湖散人,那这番所谓的‘和盘托出’的诚意,究竟价值几何?倘若在下应允后,发觉问不出什么真章,无论愤而背诺,还是含怨认栽,不都是遂了你的心意?”
屋内静下。
“呵!”
片刻后,沈惊鸿先是唇角轻扬,然后双肩发抖,笑得花枝乱颤:“呵呵呵!不愧是海神探,小女子的这点心机,在阁下面前实在不够瞧,倒是显得班门弄斧了!来吧!”
说着直接张开双臂,往地上一躺,还左右滚了两滚:“大刑伺候,诸般羞辱,蹂躏折磨,随你们的便,我不过奉陪便是!”
燕修皱起眉头。
这个女子是真的不怕死,甚至如海玥之前判断的那样,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接下来面对的,就是锦衣卫诏狱的大刑,能不能用极致的痛苦,强行撬开她的嘴。
说实话,燕修本人很厌恶那种做法,只觉得还不如一刀两断,想了想也干脆道:“她既然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要不给她一个痛快?”
“莫急!”
海玥打量着在地上打滚,仪态全无的才女:“知道的事情不多,不代表她就毫无价值,况且黎渊社并不能预见到‘女土蝠’这么快就暴露,如果此人毫无弱点可言,黎渊社同样难以拿捏,是怎么放心让她执行社内任务的?”
燕修猜测:“或许她这般厌世,社内也不知?”
海玥道:“不无这种可能,但也有一种可能,黎渊社知其性情,却依旧拿捏住了她所珍视之物,所以才敢放心用她,不担心背叛!”
“哦?”
燕修顿时好奇起来:“外面的家人都在,可我之前观察过,她与其爹娘并不亲近,反倒有种疏离,那种感觉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小川接着道:“我跟了这位姐姐一路,见她对待闺阁姐妹亦不上心,都是表面情谊呢!”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沈惊鸿躺在地上,吃吃笑着,嘴里吟诵,毫不理会。
海玥稍加沉吟,朝前走去。
期间险些踩到沈惊鸿,她下意识地滚到一侧,眼神望了过去,就见海玥在闺阁正中的山水刺绣前停下。
明朝女子刺绣的图案丰富多彩,最为主流的莫过于吉祥图案,如龙凤呈祥、五蝠捧寿、缠枝纹等等,其次的就是自然景物,如四季花卉、水鸟组合、湖石蝴蝶,而人物故事也有,比如百子图,用以祈福多子多女。
但还有一种刺绣,是仿书画秀,以宋元名画为蓝本,甚至施以半绘半绣技法,堪称绝对的艺术品。
沈惊鸿的这副刺绣,就是仿书画秀,主体是山水图,其上正有一对夫妇踏青。
眼见海玥盯着刺绣,燕修也凑过来,左看右看没瞧出什么蹊跷来:“海兄看出什么了?这不就是一副很普通的踏春图,作为嫁妆之用么?”
海玥道:“恰恰是普通,我才觉得奇怪,此女的婚事是黎渊社安排,相比起其他闺阁女子还能期待嫁一位如意郎君,夫妻相爱,厮守一生,她从嫁人开始就是正式履行‘女土蝠’的职责,怎么还会对婚事如此期许?”
燕修目光一动,明白了:“她有心上人?黎渊社掌控住了那个人,因此不担心她的背叛?”
沈惊鸿听着,嘴角噙出一抹讥讽的弧度,高声道:“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心上人么?不太像……”
海玥不理对方的鬼叫,缓缓摇头:“她这些年间一直得黎渊社培养,对外扬名,造就声势,既是闺阁才女的路线,接触男儿的机会本就少之又少,黎渊社更不会允许她倾心于男儿,一旦痴心不改,于嫁娶上横生枝节,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
燕修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禁奇了:“那是怎么回事?”
海玥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踏青的夫妇,感受着那一针一线。
即便他不通女红,也觉得十分精细,只是在用心之余,似乎又有什么不和谐之处。
“夫妇踏春图……夫妇踏春图……”
海玥目光一动,回头看向地上:“我之前倒是忽略了一件事,‘女土蝠’为什么会是两个女子,就因为你和夏清梧皆为京师有名的才女么?”
沈惊鸿吟诵的声音消去,侧了侧身,漫不经心地道:“这就要请公子,去拿下训练我们的贼子了,小女子如果能活到那个时候,当拭目以待!”
“不必去拿那人,其实谜底就在谜面上,对么?”
海玥没有理会她的顾左右而言其他,平静地道:“你与夏清梧并称‘女土蝠’,皆因当年遭劫时相依为命支撑到了最后,你最在乎她,她最在乎你,黎渊社看出了这份情谊,以情为锁——你二人互为枷锁,一人叛则双殒!”
沈惊鸿不动弹了。
燕修猛然愣住,再看刺绣,黎渊社现在玩得这么花了么?
小川则有些没听懂,夫妇怎么变成两个姐姐了,扯了扯哥哥的袖子,露出求知之色。
海玥将山水刺绣取下,看着上面的两个牵着手踏青的人儿,轻轻一叹:“卷中相依的,正是你与夏清梧踏青同游的身影,这亦是心中最后的净土——若无黎渊社从中作梗,你们本可成为闺中密友,契若金兰,可叹如今却为其所驱,各自嫁作他人妇,将这美好愿景碾作齑粉!”
沈惊鸿安静片刻,不翻身也不笑了,低声道:“你待如何?”
海玥道:“不如何,纵使命人将夏清梧押来,千般刑罚加身,也动摇不得你们的心志,自你们选择这条路始,便已预见今日结局——无非是同赴黄泉而已!”
沈惊鸿终于动容,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衫:“公子非凡俗之辈,能见我俩悲苦,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海玥依旧是一个字:“说。”
沈惊鸿一字一句地道:“来日将我们的尸骨葬于一处。”
海玥稍稍沉默,点了点头道:“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会收殓尸身,将你们葬在一起。”
“多谢公子成全!”
得到这份承诺,沈惊鸿露出惊心动魄的笑容,徐徐拜下:“公子欲知何事,小女子或有几分猜测,愿悉数禀明,以报此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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