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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红楼帝业 > 第212章 酷吏姜念,何惧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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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念似阎罗临世斩首威慑后,便离开了大堂,避入了内宅。

    大堂内,庄述礼等总商面面相觑,有人暗使眼色,有人悄声议论,终究还是纷纷撤走了各自旗下在盐院外闹事的盐商、盐户人等。

    若姜念仅是当面斩首刘仲方对这些总商进行威慑,这些总商多半不会如此顺从。要知道,这些总商每一个都有强大的靠山,有些总商的靠山涉及都中的王公大臣。

    妙就妙在,姜念故意指出,此番他欲铲除三家总商,沈家、刘家已占了两家,还差一家了。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总商想沦为第三家,纵有万般不甘,也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气。

    于是,两刻钟后,当姜念由内宅重返大堂,依然聚集在盐院外的盐商、盐户人等,便仅剩下二百余人,几乎都是沈家的人。

    庄述礼、汤承瑜等十八位总商依然聚集于大堂。

    姜念高坐堂上,惊堂木一拍,声若雷霆:“这三日,本钦差已细查账务,初步估算,扬州盐课竟亏空三百万两有余!沈、刘二家皆会抄没,所抄家产抵补欠课,饶是如此,远不足数!”

    姜念目光如刀,扫视堂下众总商:“在座十八位总商,每家欠多少盐课,本钦差心中已大致有数。给你们一次机会,此刻各将认赔数目密写呈上,签上姓名,若与实欠盐课相当,往事不究,可安然无事。若谁的认赔数目与实欠盐课差额大了,本钦差便会将人拿下严审严查,除了严查其亏空之事,还会严查其是否有贩卖私盐、行贿官员、侵吞灶产、蓄养私兵、操纵盐价、买凶杀人等事,一旦查明,严惩不贷,沦为本钦差铲除的第三家总商!”

    姜念此言一出,堂下十八总商神色各异,有暗咬银牙的,有垂首思量的,亦有额角沁汗的。

    汤承瑜心下暗赞:“这位姜大人虽年轻,行事却如雷霆霹雳,却又暗藏机锋,非但手段狠辣,更兼智计深远,真真了不得!怪道圣眷隆厚,已是三番担当钦差!”

    庄述礼虽恨得牙根发痒,却也暗自惊心:“好个年轻钦差!先斩刘仲方以立威,再设‘第三家’之局,逼得人人自危,如今又令我等自己认赔,端的高明厉害!”

    当下十八总商各领纸笔,分坐堂下,左右皆有官兵监视。

    庄述礼提笔踌躇,狼毫悬于纸上,思来想去,终落了个“十万两”,自忖:“这数目虽不及实欠盐课之半,但在众人之中,必属上乘,料这姜念不至拿我开刀了。”

    汤承瑜却是另一番计较,细细盘算历年账目,终写了“九万两”,恰与其实欠盐课相当。写罢轻叹一声,暗念:“姜大人既已许诺‘首总’之职,目下我自当照实认赔才好,所幸我实欠盐课,在众总商中不属多的。”

    不多时,十八张“认赔状”呈于姜念案前。

    姜念逐一看过,五万两以下者仅有五人,余者皆惧沦为“第三家”,故不敢过于敷衍。

    姜念却陡然拍案,厉声道:“这些总计不过百万之数,看来有些人还心存侥幸啊!莫非事到如今还以为本钦差在与你们玩话?庄述礼、乐必高……卢焕炎……”姜念一连点出九人姓名,声如寒刃,“尔等所写数目与尔等实欠盐课明显不符!本官再予尔等最后一次机会,即刻重写!若再敢心存侥幸,休怪本钦差严查严惩了!”

    于是,庄述礼、乐必高、卢焕炎等九名总商再次领了纸笔,个个如赴杀场。

    庄述礼执笔时竟有点手颤,墨汁污了纸张,只得重铺一张,思来想去,笔下“十五万两”四字写得力透纸背,心中暗恨:“这十五万两银子,虽仍不及我实欠盐课之数,却也是剜心割肉了!”

    卢焕炎则仍心存侥幸,第一次仅写了“二万两”,眼下这第二次也只写了“三万两”,仅添了一万两,暗骂:“这年方十七的狗屁钦差欺人太甚,不如赌这一把!”

    至此,十八位总商认赔的数额,总计已有了一百五十万两之数。

    姜念预计,有了这一百五十万两,加上他从沈家、刘家及陶永贵、俞敷锡、赵儋、罗襄等处抄家所得,此番五百万两可期矣!

    饶是如此,姜念不会就此收手!

    为了保障他接下来在扬州稳定两淮盐政,他有必要进一步加强自己威严的形象。

    他盯着堂内众总商,正颜厉色道:“适才本钦差说了,你们每家欠多少盐课,我心中大致有数,若认赔数目与实欠盐课差额大了,便会将人拿下严审严查!”

    说到这里,姜念拿起一张“认赔状”,目光如刀逼向在座的卢焕炎,喝道:“卢焕炎,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本钦差三番两次给你机会,你却仍只认这三万两?你在自寻死路!来人,拿下这卢焕炎,严查其欠课及其是否有贩卖私盐、行贿官员、侵吞灶产、蓄养私兵、操纵盐价、买凶杀人等事!”

    沈传恩是扬州最大的总商,刘仲方是排名前五的总商,为稳定大局考虑,姜念要铲除第三家总商,须捡个软柿子捏才好,不宜再冲着排名靠前的大总商了。

    当即,蒙雄领着亲兵如狼似虎扑上。

    卢焕炎的面色不由变得青白,一边嚷着“冤枉”,一边试图挣脱,眼见着实在挣脱不得,且要被押下去了,他才真真惶恐起来,朝着堂上端坐如仪的姜念嘶声喊道:“姜大人开恩啊,我愿重写……”

    姜念冷哼一声:“机会给过两回,是你自己不珍惜,再想重写可是不能了!押下去!”

    话音未落,卢焕炎已被拖出堂外,靴底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留下一道歪斜的泥痕。

    堂内众总商见此情形,个个噤若寒蝉。

    庄述礼素与卢焕炎交好,甚至可以说,卢焕炎素对庄述礼马首是瞻。饶是如此,庄述礼眼下也不敢为卢焕炎说话,知道纵然自己说话了也无用,反倒可能连累自己。

    姜念起身走到堂下,环视一周,沉声道:“今日诸位认赔数目,三日内须得来盐院缴清,否则……”

    说到这里,“哼”了一声,也不顾众总商的反应,肃穆地走出了大堂。

    ……

    ……

    姜念转入签押房,很快,经他遣人传唤,齐剑羽、汤承瑜二人来至签押房外。

    姜念先唤汤承瑜进来,也不赐座,只将一双凤目冷冷盯着。汤承瑜躬身而立,姜念开口道:“你既将为首总,也该显些手段给我瞧瞧才是。外头还聚集着二百余名沈家的盐商、盐户人等,由你即刻去遣散。你,可能办到?”

    汤承瑜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大人放心,我这便去办妥此事。”

    没有推辞,也没有留下余地说可能办不好。

    姜念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意欲如何办此事?”

    汤承瑜恭声道:“小人在扬州还算有几分薄面,外头那些沈家的盐商、盐户人等,不过是怕断了生计,我会承诺照拂他们,且说与他们,沈家犯的是抄家大罪,若再执迷不悟受沈家教唆闹事,便是自寻死路。如此晓之以利,亦晓之以理,他们自会退散。”

    姜念嘴角微扬:“好个晓之以利,亦晓之以理!且去罢。”

    待汤承瑜退出,齐剑羽入内。

    姜念面色转和,微笑道:“沈传恩那厮狡猾,你没拿到他,非你之过,我自当向圣上分说清楚,多半不至于似前番你没拿到沈传魁那般抵消了功劳。”

    齐剑羽单膝及地:“谢大人照拂!”

    姜念神色肃穆起来:“可恨那沈传恩漏网之鱼,还敢兴风作浪,教唆沈家的盐商、盐户人等聚众闹事!你即刻去抄了沈家,且调查教唆者何人,最好能拿到此人!”

    齐剑羽恭声领命:“卑职遵命!”

    待齐剑羽率兵抄了沈家,姜念接着会命邹见渊率兵抄了刘家。

    他此番仅调了五百京口精兵,为预防再次出现今日这种聚众闹事的情况,不宜过于分散兵力,而邹见渊抄家经验丰富,也适合干这种事。

    ……

    ……

    已是下午。

    总商们都散了。

    盐院外闹事的盐商、盐户人等也都散了。

    今日的烟雨也已住了,雨后放晴,本来被雨网洇得发暗的盐院,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几分鲜亮颜色来。

    姜念踱着方步,穿过几重院落,来至四并堂,入了内室,见邱姨娘、林黛玉、小丹、紫鹃俱在室内。

    见姜念进来,邱姨娘忙起身道万福,林黛玉亦敛衽行礼。

    林黛玉今日穿着月白绫袄,外罩天青色比甲,下系着藕荷色罗裙,行动时裙裾微扬,恍若一朵轻云出岫。

    姜念对邱姨娘虚扶一把,道:“姨娘不必多礼。”

    林如海本倚在床头,见姜念进来便要起身。这些时日将养下来,他的身子已好了不少,面色也已好了不少,已能下床略作走动了。

    饶是如此,姜念还是急步上前按住:“姑丈依旧安心倚在床头说话便是。”

    林如海点了点头,邱姨娘忙上前帮着整理靠枕,枕上绣着的青竹纹样,与林如海清瘦的面容相映成趣。

    林黛玉向紫鹃嘀咕了一句,紫鹃会意,搬了张椅子放在床前。

    姜念方在床前坐下,林黛玉已亲自捧了盏香茶递来,姜念接过,吩咐道:“邱姨娘与林妹妹留下,其余人都出去罢。”

    小丹、紫鹃等人虽舍不得这听新鲜话儿的机缘,也只得行礼退出。紫鹃临去时,还悄悄将帘子掀起一角,却被林黛玉一个眼风扫来,忙缩手退下。

    “林妹妹还是依旧把风。”姜念抿了口茶,瞥了眼林黛玉,眼中带笑。

    林黛玉心中暗啐一声,面上却不显,只微微颔首,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映出腮边泛起的一抹红晕,而轻轻晃动的珍珠坠子,倒像是替主人诉说着心事一般。

    林如海早已按捺不住,连声问道:“事情如何了?”

    姜念便将情况娓娓道来。

    邱姨娘与林黛玉俱凝神细听,待听得姜念当众亲斩刘仲方时,二人皆心头一颤,林黛玉更是纤指微蜷,也不禁仔细打量起了姜念的官服,虽瞧不出来,却感觉那官服上像是溅落着血迹似的。

    及至听闻姜念威慑众总商遣散闹事者及认赔欠课,邱姨娘与林黛玉又皆暗自赞叹其手段高明,只是林黛玉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这臭姐夫端的狡猾,倒像个成了精的狐狸!”

    林如海听罢,赞道:“贤侄这番雷厉风行,真真了得!我担当两淮巡盐御史数年,竟不如你这几日见效,只是……”言至此处,他忽而长叹一声,眉间忧色渐浓,“只是此番行事,少不得有人要弹劾你了,尤其是朝中那些与扬州总商勾连的王公大臣,怕是要参你一个‘酷吏’之名!”

    此言一出,林黛玉心头骤然一紧,手中绣帕不觉用力,将帕上那朵娇嫩的水芙蓉揉得皱乱不堪。邱姨娘亦蹙起眉头,面露忧色。

    林如海所虑不无道理。

    盐政一事,牵涉大庆最强大既得利益集团,尤其是两淮盐政。

    扬州总商,哪一个背后没有强大的靠山?有些甚至直通都中王公,乃至太上皇景宁帝——譬如那沈传恩。

    姜念此番雷厉风行,势必招致朝野非议,弹劾如雪片纷飞,“酷吏”之名,怕是再难洗脱。

    然而,他何惧之有?

    他是景宁帝之孙、泰顺帝之子,深得二圣青睐,更有气运加身。此番整顿盐政之策,离京前便已得泰顺帝首肯,而泰顺帝素来偏爱这般“酷吏”。

    念及此,姜念唇角含笑,眉宇间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姑丈关怀,侄儿心领。只是此番行事,皆与圣上议定。纵有千般弹劾,我又何惧之有?”

    林黛玉闻言,不由抬眸凝视,心下暗叹:“这臭姐夫倒有几分胆色!”忽见姜念目光转来,她顿觉面颊微热,忙垂首假意整理裙裾,纤指拂过之处,那绫罗本就平整,何须抚弄?不过是为遮掩那一瞬的失态罢了。

    窗外雨后初晴的阳光透过纱窗,映得她耳畔珍珠坠子莹莹生辉,也映出了她腮边泛起的又一抹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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