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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骄阳正炙烤着大地,只见公沙氏坞堡外来了几个劲装轻骑。
观其外貌年纪都不大,但却器宇轩昂,声音洪亮而坚定,行事颇为老练。
在叫开了坞堡的大门后,他们自称是奉本县劝农使王修的命令来往诸乡。
公沙氏的家兵在检查了他们的令牌、符卷之后便将这五人请了进来。
坞堡主人公沙卢在仆役奏报之后亦是从后院走了出来,接见了几人。
只见公沙卢身穿葛衫、脚踏木屐,峨冠广袖的高坐主位,矜持道:
“不知几位令吏造访所为何事?”
为首的长髯中年闻言当即从竹筒中取出一卷公文,肃声道:
“奉幕府教令,谨告青州诸乡父老昆弟:”
——
左将军有言:民以食为天,人以谷为命。
往者黄巾肆虐,青州为墟,诸乡父老辗转沟壑者十室五空,吾甚痛之。故发幽州之兵,运辽东之粮,远赴青州戡乱。
如今廓清郡县,齐鲁渐宁,桑麻复生,而尔等或畏难弃耒,或游食闾巷,甚者啸聚林泽,此非保家全生之道也。
吾尝闻古之圣人,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女不织或受其寒。今春泽既降,济水新涨,北海沃壤可植菽麦,东莱隰地宜种麻枲,实不可废也。
故今行文青州诸郡,令每县备具耒耜铁犁五百具,牛马千匹,凡归田者皆得贷用。今岁屯田赋税皆免,余粟尽归尔仓,只需来年归还粮种。
尔等当念:昔者作乱,饥寒交迫;良民与匪同遭荼毒。
今得大赦,重归正道,当以往事为戒,勿遗祸子孙也。
若复有持械劫掠、私铸钱货者,必依法严制,枭首悬城,绝不姑息。
吾与诸父老约:
春种一粟,秋获万钟;勤耕三年,可复旧观。
今遣典农校尉、劝农令、屯田司马,分巡乡里,察勤惰,录垦数。来年丰收之日,诸郡县当设“力田宴“,凡垦田过三十亩、收粟逾百斛者,赐帛二匹,旌表闾门。
嗟乎!青州本鱼盐富庶之地,岂可使子孙见荆棘蔽野乎?愿与诸君戮力田畴,使来日童稚得饱食,老者有终养,则吾辈不负皇天后土矣。
——
公沙卢闻言顿时眉头微皱,默然不语。
那屯田吏见状也不催他,传达完幕府的命令后转身就走。
他还急着去下一家,北海国十八县足足有百余乡,他们可没工夫闲扯。
反正劝农使王君说了,将幕府公文传达到位便可,勿谓言之不预。
说来王修也本是北海郡人,出身营陵王氏。
不过早在中平六年,魏哲任辽东太守时他便举家前往辽东避祸。
不得不承认,郑玄在青州的影响力确实巨大。
粗粗算来青州士族名门有大半都避祸辽东,仅小半南迁至徐、扬两州。
而王修至辽东后本在郡学读书,随即又入东山书院精修。
后来在书院内部的年末考校中写出了一篇颇为精彩的策问,被魏哲看中征辟为幕府从事,随身考察了一段时间。这回也是魏哲钦点才转任青州胶东县劝农使。
在这方面,魏哲的做法可以说和袁绍截然不同。
就像邺城内外都知道,冀州位高权重之人都在幕府,外官不过是功狗罢了。
什么郡守、将军、刺史,在幕府谋臣面前都要温声细语,礼敬有加。
或许谋士的一句话,就能让地方太守、郡将权柄尽失。
所以冀州上下有想法的都在向邺城幕府钻营,职位离袁绍越近就越吃香。
这也是为什么袁绍麾下的颍川士人、河北士人一直窝在幕府内勾心斗角,压根不谋求外放的主要原因。
相比之下,蓟县的幕府掾属却更期待外任。
毕竟魏哲出仕也快十年了,他的用人习惯早就被下面人摸清楚了。
比如他越是器重某人就越会让其在地方任职,幕府掾属几乎每几年就要换一茬。也就是现在为时尚早,否则时日一久恐怕各地县令十有八九都会出身幕府。
白身→幕府→地方→幕府
兜兜转转,魏哲麾下已然渐渐形成了一套固定的任官模式。
对此虽然有些士族不太适应,但时日已久还是乖乖低头了。
没办法,有规矩总比没规矩好,更何况这个规矩并不烂。
《韩非子》有言:
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
这句话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以往没人能让他们乖乖听话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幕府诸司之中屯田司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从基层的屯田吏、屯田司马,到后面的劝农令、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幽州的屯田系统早就自成体系,独立于郡县之外。
屯田司的典农官员与地方行政也没有任何隶属关系,直接对幕府负责。
郡府也好,州府也罢,和各级屯田衙门都是平级合作关系。
故此在知晓内情的人士口中,也将悬镜司、屯田司、内政司并称三独坐。
意思便是指这三司官员同级高一等,不可以寻常品秩视之。
然而这些内部消息如今也就是在蓟县流通着,外人哪里能知道此中奥秘。
比如刚刚才收复不久的青州诸郡,基本上没几个懂行的。
真正懂行的早就提前搬到辽东、乃至蓟县去了,也不至于和黄巾贼朝夕相处。
故此在屯田吏走后,公沙卢还没开口的一旁的疤面青年便眉头一拧桀骜道:
“什么狗屁劝农使?哪来的阿猫阿狗,竟敢打着幌子来敲我家的竹杠?”
这疤面青年唤作公沙恺,乃是公沙卢的幼弟,贪财好杀,最是暴戾。
只见他当即便慵懒的起身道:
“兄长稍待,我这就斩了这几个贱民让那厮清醒点!”
说罢公沙恺便准备转身走人,正好他最近没怎么杀人,早就手痒难耐了。
不过公沙卢却没这么毛躁,当即眉眼一瞪怒喝道:
“给我坐下!就知道打打杀杀,让你看的典籍全都忘了?”
公沙恺闻言顿时蔫蔫的坐回原位。
但怂归怂,他还是有些不服的嘀咕道:“那些典籍有屁用,不靠打打杀杀咱家哪来这么大的家业?你还真当咱是主家那群……”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见公沙卢眼神阴鸷的冷冷直视过来,吓得他立刻闭嘴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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