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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璋闻言,老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后宫最难进的就是乾清门。这会儿千户的人都睡在弘德殿了,让您见夏皇后一面,又有什么难的?”
裴元一时大为心动。
之前过来的时候,裴元还有些自警,这会儿咬牙切齿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何况,他马上就要在山东动手了。
那边的风波势必会影响到张太后和张家兄弟,之后太后一族的气焰,就会被压制不少。
可以说,眼下这会儿就是夏皇后最艰难的时刻,不趁这时候要挟拿捏,难道等她缓过这口气吗?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等朱厚照完蛋的时候,想要争夺紫禁城和小皇帝的控制权,光靠陆訚、谷大用、丘聚这样的奴才是没用的。
关键时候,还得有一个正经主人出面,充作各方寻求共识的台阶。
夏皇后现在虽然被张太后欺凌,但是终究是这皇宫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说不定,等照子哥完蛋了,裴元以后的儿子,还要靠这位真太后来抚养。
虽说吧,裴元现在也没儿子,但是起码努力方向是对的,至少比起把劲儿往男人身上使的朱厚照更有盼头。
裴元也曾扪心自问,如果阿照靠谱一点,再有一个可以拥立扶持的的后代。
那他裴元也不是不能收敛自己的野心,和这个强而有力的君王携手,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
只是,可惜啊……
早就心理建设过无数遍的裴元,这时候自然不会优柔寡断。
他看了乾清宫那边一眼,意有所指的问道,“陛下那边,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李璋道,“刚才有内侍给司礼监传信,说是把明天的早朝都推了。看来,陛下也累了。”
裴元心中一宽,这么说,时间倒是挺充分的。
似乎猜到了裴元的心思,李璋话语中甚至还有点撺掇的意味。
“刚才陆公公调整巡夜的人手,让老奴过来的时候,老奴为求稳妥,让陆公公顺便把满隆和马锡也安排了巡夜,说都是自己人。”
“陆公公没有多想,还夸我做事周全。”
裴元忍不住问道,“那满隆和马锡安排在何处?”
李璋露出笑容,“一个带净军负责巡视幽禁皇后的濯芳园左近,一个带净军把守着沿途往来的门户。”
裴元能明显感觉到李璋那种想看皇家笑话的扭曲心理。
但裴元也说不上什么抗拒。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等到张太后声势被削弱之后,想再和夏皇后结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裴元直接问道,“该怎么做?”
李璋回身,向远处一人招招手,立刻就有一个身材胖大的宦官过来。
那宦官似乎早被叮嘱过什么,见到裴元就谄媚的脸上堆笑,只是不吭声。
李璋对裴元道,“千户可以换上他的衣衫,之后以换岗的名义,跟着巡夜的队伍过去。”
“这后宫里,也就门禁那里严些,真要晚上巡夜遇到什么事儿,恐怕还未必有人敢吭声。”
裴元也不废话,直接脱了身上的衣衫,和那宦官交换穿了。
李璋便带了裴元出去,向远近一示意,立刻就有几个他的心腹太监过来。
裴元有些迟疑,怕被认出什么,不敢和那几人靠的太近。
李璋倒是很自然的轻声对裴元道,“宫里人命贱,认准了路,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都是我的干儿子,靠得住。”
那几个太监,见李璋提起他们,都向裴元施礼。
他们似乎被叮嘱过,也像之前那个胖大宦官一样,没有吭声。
裴元顿时心头大定。
李璋提了灯笼领了这一小队人,慢慢向深宫更深处行去。
上次裴元在宫里乱窜时,是孤身一人,还藏在黑暗中。
这会儿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宫中挑灯而行,让他充满了不安。
路上的时候,也遇到了几处明暗的岗哨,李璋都以换岗的名头应付了过去。
裴元倒是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换岗是真有其事,还是另立的明目。
李璋倒是情绪很稳定,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真要有较真的,老奴就推给司礼监,陆公公会认的。”
“何况,这是什么地方,哪个敢来较真?”
“真要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可怎么办?”
说着,李璋看着裴元半是谄媚半是阴恻恻的说道,“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别说是咱们这样像模像样的了,就算皇后那边闹出点动静来,路过那边的净军也得装作聋子和瞎子。”
“在这皇宫里,安安稳稳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露头,不会有好下场的。”
“当年张鹤龄大白天的在宫中奸淫宫女,不也只有一个何文鼎跳出来告状吗?”
裴元倒是有些明白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
真要是在深宫里发生什么丑闻,只怕为了皇家的体面,那些知情人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到那时候,谁还在乎你是不是检举有功?
裴元甚至觉得,李璋这话还有着强烈的暗示。
很显然,那被打入冷宫眼看没有出头之日的皇后,已经被李璋拿来当成讨好裴元的祭品了。
这老太监赌的就是皇后不敢把事情闹大。
裴元虽然满意于李璋的知情识趣,但也对这家伙的卖主求荣,暗暗起了警醒。
他岔开话题问道,“那何文鼎怎么就敢甘冒奇险,检举张鹤龄?”
李璋笑道,“那何文鼎乃是个举人出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壮年之后才自宫入宫。何文鼎检举之后,弘治帝让人责打何文鼎,问他是谁在背后指使的。”
“何文鼎没有想到,第一个出来试图遮掩此事的,竟然是他要维护的弘治天子。在锦衣卫狱卒的轮番用刑之下,何文鼎伤心不已,告诉狱卒,指使他的乃是两人。”
李璋很会给人讲故事,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等到裴元好奇的问了一句,“是哪两个?”
李璋才笑着悠悠道,“何文鼎说,是孔子和孟子。”
说完,还点评了一句,“他也是读书读傻了。”
裴元听了轻轻一叹,与那何文鼎相比,李璋这样的货色真的不值一提。
但若人人都是何文鼎,又岂有他肆无忌惮在宫中阔步的机会。
裴元问道,“那何文鼎后来如何了?”
李璋说道,“让太后命人打死了呗。弘治天子听闻何文鼎死了,知道此人的冤屈,命人以礼收葬,还亲自给他写了祭文。”
李璋说完,平淡道,“反正我是不想被人以礼收葬的。”
裴元闻言一时感触颇多,他也有些明白,为何“弘治旧人”这一代的内宦多出无情之辈了。
中间路过一处明哨的时候,李璋低声对裴元道,“居中那人就是马锡。”
裴元看过去时,那个叫做马锡的掌事太监虽未说话,但也讨好的弯了弯身子。
又走了一阵,裴元见附近的殿宇有些破旧,不由讶异的瞧着左右,向李璋询问道,“皇宫中也有这样破败的地方吗?”
李璋答道,“很多偏殿园子其实都是没人去的,能维持住表面光鲜已经是不容易了。”
裴元这会儿已经很有主人翁的精神了,不由摇头道,“那也不该这般破败。”
李璋闻言,笑着问了个不相关的话题,“千户可知道这京中十二监有多少宫女宦官吗?”
裴元道,“这倒不知道。”
李璋说道,“光是这北京城中就有宫女不下九千,內监不下十万。”
裴元闻言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
李璋笑道,“这也只是粗估,以我想来应该只多不少。别处不说,就说陆公公执掌的司礼监吧,单是下辖的印经厂,如今就有工匠一千五百多人。”
“其余各监、司、衙、厂、库、局、房,所用的人手更加多不胜数。”
裴元听到这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下意识的左右四顾,感叹道,“要是这么说,这紫禁城,真如一座巨城一般。”
李璋从刚才说完何文鼎的事情后,情绪就有些失落,听到裴元感慨,在旁符合了一句,“外人只看到高大宫殿,富丽堂皇,又有谁留意到我们这些像老鼠一样,藏在角落里的内宦呢。”
李璋示意着裴元道,“千户你看,这一路昏黑沉静,宛如死宅,你可知道这两侧房子中的人在做什么吗?”
裴元见附近颇有些低矮的建筑,应该就是那些内侍宦官们住的地方,于是猜测道,“应该是都睡了吧。”
李璋笑了起来,“千户这就不知道了吧。”
“如今是十月,夜色已长,内官们都会早早烧起地炕。我等内宦,平时饱食逸居,无所事事,晚上热烘烘的躺着,时常便寝寐不甘。于是就三五成群的饮酒掷骰、看纸牌、耍骨牌、下棋打双陆。一直热闹到二更或者三更天才会开始四散。”
见裴元张大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沉寂的几排房子。
李璋继续道,“有人散场,就又有相约。往往酒肉轮续,有兴浓的还会再来轮流做东。谈笑俚俗,醉后争忿,时常有人相殴,偏又容易和解。一起磕过几个头,流上几眼泪,又都欢畅如初。”
“许多人好赌成性,尤爱斗鸡。是以这紫禁城中私下还养了许多健斗之鸡,甚至不少有钱有势的内宦,还偷偷的从宫外雇人进宫养鸡。”
“这就是我们在这静寂里的生活。”
见裴元懵逼的看看自己,又看看那些从外面瞧着黑乎乎的房子。
李璋说道,“那不是千户这等贵人该了解的世界,千户不过偶尔进宫,不必徒惹烦恼了。”
裴元真是全新的认识了内宦这个族群。
这样一群由整个国家供养的闲人,几乎说的上,构成了一个寄生在皇权上的全新生态。
裴元心思动着,刻意表达出了浓厚的兴趣,对李璋赞道,“今日所闻,真是让本千户耳目一新。”
李璋有感而发道,“我等虽然如同老鼠,但也是活生生的人。”
李璋有意讨好裴元,刻意的贬低着这宫中的主人们。
“那些天子妃嫔不把我们当人看,却又怎知,在我们这九千宫女十万内宦眼中,那九五之尊、娘娘千岁,难道不像是被我们用木头房子圈起来的观赏之物吗?”
“只不过,这些天家之人要凶猛一点。”
李璋皮笑肉不笑着,“所以,我们常说……,伴君,如伴虎啊。”
裴元听得竟有些莫名的胆寒。
谁敢想象,这样一群总是或在弯腰、或在匍匐的人,内心中对皇权竟然殊无敬畏之心。
在九千宫女十万内宦的围绕下,堂堂的大明天子,真的像是被圈在乾清宫里观赏的老虎一般。
他们围绕皇权寄生着,观察着,议论着,谋算着。
将堂堂君王视为供养他们,又由他们看戏逗弄的宠物。
李璋有些忘形,又阴恻恻道,“千户可知道,为何很多天子喜欢男人嘛?”
裴元立刻想到了朱厚照身上。
阿照堪称一时雄主,如果能侥幸正常寿终,所立的功业一定能名垂青史。
然而,却倒霉的不知成了零号还是一号。
在他才二十几岁的时候,他的朝廷就人心散了,文臣们竞相举荐要效忠的下一任君主,武将们则直接把孕妇往宫里送。
甚至到最后,孤立无援的阿照,躺在病榻上的时候,他的亲信想自己凑钱从民间请个医生,都被无情的拒绝。
想着李璋的话,想着注定看不到好结局的阿照,裴元脸色难看,猛然攥紧了拳头。
这时,就听李璋阴恻恻道,“那是因为,他们小的时候,就有人撺掇貌美的小宦官去引诱他们啊。”
李璋似乎认定了裴元要去睡夏皇后,面对这胆大包天的乱臣贼子,迎合般的作践着大明的皇帝们。
李璋的眼睛在月光下,像老鼠一样发亮。
“一想到天下至尊的皇帝,成为像我们一样的人,看着那些美貌多情的女人睡不了,我们就兴奋的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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