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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小说 > 江山风物志 > 第289章 婚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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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塞城的四月都是好天气,尤其是离顾经年与裴念的婚期愈近,愈是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裴念近来在驿馆闲居,好在她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每日便是习武看书。

    虽然见识过异能的强大,她终究没有荒废她的武功。

    裴无垢总是念叨着要尽快带她离开,她有时很确信就算离开了也不可能与顾经年真的再无瓜葛,甚至心说“若真有这么容易就斩断情丝就好了”,可接连许多天都没再见到顾经年之后,她有时也会略带着些幽怨地想,就算自己走了,顾经年身边也还是有红袖添香,难怪从没来找自己。

    这日清晨,她如往常一般推开窗门,看向驿馆后院那单调的风景,忽然意外地看到一个人正站在树下,身姿鹤立,第一眼她便愣了一下,恍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是顾经年,他倚着一棵树,手里捧着一卷书看着。

    这个动作很像开平司中另一个缉事王清河,可顾经年站在那完全是另一种感觉,没那么专注,更像是百无聊赖打发时间。

    他微低着头,从裴念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双剑眉,看不到眼睛。

    于是裴念知道他还没看到自己,也不叫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庭院安安静静的,连翻书声都没有。

    过了好久,顾经年抬头,见了裴念,走到窗台前,招了招手。

    “等着。”裴念道。

    她转身,披了件衣服便要下楼,路过铜镜时犹豫了一下,坐下,拾起摆在案上的匣子翻看了几眼,因见过沈灵舒装扮,还是认得些胭脂口粉之类的,是备给她成婚时候用的。

    对着镜子画了眉,抿了抿口脂,裴念看了眼铜镜,眉头微微一皱,转身,拿起桌上的茶壶,把水倒在手帕上,擦干净脸,方才下楼。

    这一番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下楼时顾经年还站在那。

    裴念也没说她方才做什么了,这么怠慢,慢得像她没把顾经年当回事,事实上只有她清楚是因为她太把他当回事了。

    两人对视,有些生疏。

    “来了多久了?”

    “天亮前来的。”

    “拿着书,也不看,在我楼前摆样子吗?”

    “走神了。”

    “在想什么?”裴念问道。

    顾经年摇了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道:“今日四哥邀你爹过去商议我们的婚事,顾家给裴家在居塞城整理出了一个宅院,你们搬过去,接亲时我过去接你。”

    他很少这样絮絮叨叨向裴念说些繁琐之事,果然,说了裴念也不听,问道:“我们真的要成亲吗?”

    “是。”

    顾经年回答得太短促,使裴念想说的话没有了出口的机会。

    可他这一个字里却满是决心与笃定,假若只是一些别的顾虑,裴念或许真就被他打动了,偏偏她遇到的问题,言语解决不了。

    “顾经年,我有点退缩了。”

    “你不是会退缩的人。”顾经年道,“我认识你以来,你都是一往无前的。”

    裴念道:“那是我变得懦弱了,若没有因你而有所改变,我又何必与你成亲?”

    “我知道你有顾虑……”

    顾经年缓缓说着,还停顿了好一会,末了,像是略掉了一些话,只道:“你不必顾虑。”

    裴念看着他的眼睛,还在想着,他是不是真的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他已上前,轻轻地拥住她。

    他动作很慢,而裴念一只脚稍稍往后撤了一步,却没躲开。

    “别想,信我就好,不必顾虑。”

    “嗯。”

    方才还有些生疏感的两人,一抱上之后却是许久没有松开。

    与此同时,裴无垢刚出元帅府,眉头紧锁,心想一定不能让女儿与顾经年真的成婚。

    今日见顾继泽,又是为了推进顾经年与裴念的婚事,且顾继泽态度之坚定,远超裴无垢的预料,甚至说,这是裴家表明诚意的方式,若无诚意,此前所谈皆是空中楼阁。

    “少卿,顾经年到驿馆了。”

    有下属迎上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生怕触怒了裴无垢。

    意外的是,裴无垢不悦地哼了一声之后,却是长叹道:“拦也拦不住啊。”

    不仅是顾经年要见裴念拦不住,事实上,婚事也拦不住。

    裴无垢已被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功成即在眼前,此时说不嫁女,前功尽弃,也不可能离开居塞城;而若嫁女,相当于被顾家牵着鼻子走,更重要的是,让女儿被顾经年拖累。

    坐上马车,下属见他愁眉不展,小心开口道:“少卿,若是在为缉事成婚一事苦恼,卑职说一句不该说的。”

    “说。”

    “裴公嫁女,皆因顾家胁迫,为国家大事而牺牲,朝廷只会记裴公之功劳,断不可能追咎。退一万步说,哪怕裴缉事与顾经年成了婚,也可以和离。”

    “和离?”

    裴无咎嗤笑一声,认为这个主意听着就很蠢。

    但下属所言,却让他愈发明白了一件事,裴念与顾经年成婚与否其实并不重要,那不过是个形式。开平司始终利用裴念牵制顾经年,为的是两人间他斩不断的情愫。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反对显得那般愚蠢。

    终究是归于一声长叹。

    “唉。”

    车帘被掀开,一双有着深深眼角皱纹的眼睛看向居塞城的长街,只见家家户户的屋檐上都挂着红绸。

    ————————

    风吹过红绸,像是在舞动一般,平添几分喜庆。

    几个由红纸剪成的“囍”字从竹篮里被吹出来,落入花圃之中。

    “哎。”

    琴儿想去捡,奈何风比她更调皮,虽有三只手,她依旧没能捡回几个字。

    “捡什么捡。”凤娘随口道,“反正到时候也要洒出去的。”

    她们正坐在顾宅后院的石桌边,琴儿与落霞在剪喜字,凤娘则懒得碰一下剪刀,泡了一壶花茶一边品着,一边调着她用来敷脸的养颜膏。

    琴儿道:“虽说是要洒出去,那也是我亲手在婚礼上洒,好不容易剪的,哪有被风吹走的道理。”

    “剪什么剪。”凤娘又重复了一句,语带莞尔,醋意倒是不浓。

    落霞听懂了她的意思,道:“我们毕竟受了公子恩惠,他马上要大婚了,我们总得做些什么。”

    换作是以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认为杀了禇丹青的大仇人给了她恩惠,可那种心血相连的感觉消失之后越久,她越能意识到自己其实深恨禇丹青,从忠到恨之间的转变判若两人。

    凤娘见落霞与琴儿如此卖力,摇了摇头,轻笑道:“白忙活,你们且看着,这亲事必是成不了。”

    说罢,她将调好的养颜膏抹了,往躺椅上一靠,有种运筹帷幄的姿态。

    庭院阳光正好,不一会儿,凤娘进入了浅睡。

    微风把几个喜字送来,黏在了养颜膏上,也盖在了她的眼帘上,轻轻扇动着,似乎又扇动了她的某些情绪。

    她有些想顾经年了。

    梦里,她感到了自己被红盖头盖着,视线里只有喜庆的红。

    终于,盖头被挑开来,她又对上了那双眉眼,于是伸手拉过顾经年。

    ……

    几日之后,凤娘拿起一块红盖头,看向了铜镜里的裴念,不由惊艳。

    确实惊艳,虽然裴念的妆是她亲手化的。

    两人关系不算好,偶有些争风吃醋,可凤娘今日却是尽了心的。

    她笃定婚事成不了,那让裴念美些又何妨。

    “如何?”凤娘道,“论梳妆打扮,我的手艺可是天下一绝。”

    “你这么美,还要梳妆打扮吗?”裴念问道。

    凤娘轻笑道:“我的乐趣,你不懂。”

    裴念闻言,淡淡一笑。

    今日与顾经年成婚之人既是她,这一笑应对凤娘那句话,便有了许多意味,且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凤娘顿时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又道:“当然,你的野心,我也不懂。”

    裴念目光一凝。

    与此同时,红盖头已然轻轻盖在了她头上,遮住了她有些忧虑的眼神。

    屋外锣鼓喧天,今日,是她与顾经年成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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