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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只注重自己,不会太在意他人。
多才多艺只能令自己心情愉悦,给别人带来的却是嫉妒。
必要想着用自己的优秀去打动别人,否则你会很受伤。】
《竹笛与尘埃》
陈砚第一次发现自己会吹竹笛时,才七岁。
那天他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捡蝉蜕,听见隔壁杂货铺的王伯哼《茉莉花》,手指就下意识抠着槐树皮打拍子。
王伯看他眼神亮得像沾了露水的玻璃珠,从货架最底层摸出支裂了缝的竹笛递过来。
“试试?“
那支竹笛是棕褐色的,竹节处还留着没磨掉的毛边。
陈砚把笛孔凑到嘴边时,气都吹不稳,却偏偏挤出个颤巍巍的音,像刚破壳的雏鸟在叫。
王伯蹲在他身边笑,皱纹里落着午后的光。
“这笛子认人呢。“
从那天起,陈砚的童年就浸在笛音里了。
天不亮就爬起来对着院墙练,槐树叶上的露珠震得簌簌落。
放学背着书包往巷尾跑,书包带磨得肩膀发红,手里却攥着用作业本包着的竹笛。
他娘总骂他“不务正业“,拿着鸡毛掸子追得他绕着院子跑,可每次追累了,又会蹲在灶台边偷偷抹眼泪。
她知道这孩子心细,指尖捏着笛孔时,连呼吸都轻得怕惊着谁。
十五岁那年,陈砚拿了市里青少年器乐比赛的金奖。
颁奖那天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站在铺着红绒布的台上,竹笛一横,《鹧鸪飞》的调子就漫了满场。
评委席里有个戴金丝眼镜的老师,散场后拽着他的胳膊不肯放。
“跟我去省城学吧,你是块璞玉。“
陈砚攥着奖状跑回家时,巷子里的狗都跟着他吠。
他站在自家院门口喊“娘“,声音里带着颤,却看见他爹蹲在门槛上抽烟,烟锅子在石阶上磕得邦邦响。
“去啥省城?你二舅在砖厂找了活,下个月就去上班。“
那晚陈砚把自己关在柴房里,竹笛抵着膝盖摩挲。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笛身上淌成银线,他忽然想起王伯说的话。
“笛子是活物,得有人懂它的音。“
后来陈砚还是去了砖厂。
每天扛着二十斤的砖坯在窑洞里走,汗水把褂子泡得能拧出水,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泥。
可他还是没丢竹笛,藏在床板下的木匣里,半夜等工友都睡了,就蹲在院角的梧桐树下吹。
砖厂的月亮总蒙着层灰,可笛音一出来,好像连空气都软了些。
二十岁那年,砖厂来了个新会计,叫林晚。
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算账时总抿着嘴笑,看见陈砚蹲在梧桐树下吹笛,就悄悄站在不远的地方听。
有次陈砚吹《平湖秋月》,吹到一半忘谱了,林晚忽然轻声接了句。
“下一句是'清风拂柳过桥头'。“
陈砚吓了一跳,竹笛差点掉在地上。
林晚蹲下来捡落在脚边的梧桐叶。
“我爹以前也爱吹笛,他说好笛音能照见人心。“
那天之后,陈砚的笛音里多了些东西。
以前吹《鹧鸪飞》,总带着股不服输的劲,现在却添了点温软。
以前吹《二泉映月》,只觉得悲,现在却能吹出月光落在水面上的亮。
林晚总说。
“你该去更大的地方吹,让更多人听。“
陈砚真信了。
他托林晚帮着打听城里的文艺团,把攒了半年的工资拿出来买了支新竹笛,竹身是透亮的黄,笛孔磨得光滑。
去面试那天,他特意穿了件林晚给缝的蓝衬衫,站在文艺团的排练厅里,腰杆挺得笔直。
吹的还是《鹧鸪飞》。
可刚吹到第三句,坐在前排的团长就抬手打断了
“行了。“
他指尖敲着桌子,眼神扫过陈砚沾着砖灰的鞋。
“我们这要的是能登台的,不是窑洞里练出来的野路子。“
旁边有人凑趣。
“小王,你看他那笛子,怕不是从哪个地摊淘来的?“
哄笑声里,陈砚攥着笛尾的手发白,指节都在抖。
林晚在门外偷偷拉他的衣角,他却没动,把竹笛往背后藏了藏,一步步退着出了排练厅。
那天晚上,陈砚在护城河边上坐了半宿。竹笛放在膝盖上,风吹过笛孔,发出呜呜的响。
林晚递给他个热馒头。
“他们不懂,你的笛音里有日子的味。“
陈砚咬了口馒头,没嚼,眼泪先掉了下来。
他不是气别人不懂,是气自己傻,竟真以为凭着这点本事,就能让谁多看一眼。
后来林晚要回城了。临走前她把个布包塞给陈砚,里面是本手抄的笛谱,最后一页写着。
“笛音是给自己听的,不用给谁证明。“
陈砚站在站台看着火车开走,手里的布包攥得发皱,直到火车变成个小黑点,才发现笛谱里还夹着张照片。
林晚站在梧桐树下笑,辫子上系着红绳。
陈砚还在砖厂待着。
只是不再半夜蹲在院角吹笛了,改成每天午休时坐在窑洞口,对着堆得像小山的砖坯吹。
工友们起初还笑他“酸“,后来听惯了,谁要是哪天没听见笛音,还会探头问。
“陈砚,今天咋不吹了?“
有次砖厂来了个考察的领导,听见笛音就往窑洞口走。
陈砚正吹《春耕》,调子亮得像刚翻的泥土,领导站着听了半晌。
问。
“你这笛吹得好,咋不去专业团里?“
陈砚把竹笛擦了擦,往口袋里塞。
“砖厂的砖等着我扛呢。“
领导还想再说,却被旁边的厂长拉走了。
“老陈就是个粗人,瞎吹着玩的。“
陈砚没抬头,继续扛砖。
只是那天的笛音里,没了以前的急,多了点慢悠悠的稳,像窑里的火,不慌不忙地烧着,把砖坯烘得瓷实。
四十岁那年,陈砚得了场病,不能再扛砖了。
他回了老家的巷子,守着老槐树开了间修鞋铺。
铺子门口摆着个小马扎,谁来修鞋,都能听见他哼笛调。
有次个小姑娘蹲在铺门口看他修鞋,忽然说。
“爷爷,你哼的调子真好听,像我奶奶以前唱的。“
陈砚抬头笑了,眼角的皱纹堆着。
“以前啊,总想着让别人听,后来才知道,自己听着舒坦就行。“
他从抽屉里摸出那支裂了缝的竹笛,笛孔上的包浆亮得温润。
“这笛子跟了我一辈子,它懂我,我也懂它。“
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砚的笛音在巷子里飘着,不高,也不亮,却像晒了太阳的棉絮,软乎乎地落在每个人的脚边。
有路过的人停下脚听。
有人继续走自己的路。
可那笛音不管这些,就那么吹着。
吹着砖厂里的汗。
吹着护城河边的风。
吹着林晚辫子上的红绳。
也吹着一个人终于明白的道理。
优秀从不是给别人看的勋章,是自己揣在怀里的暖,不用谁来证明,也不用谁来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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